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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免生乱??」
吕壹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眼皮一吊,如同一只钩子般盯着诸葛瑾的面孔:「生乱,能生什麽乱?大将军固然忠谨,那荆州其他将领又谁会生乱?是镇守西陵的骠骑将军会生乱,还是在江陵多年的车骑将军会生乱?又或是整个荆州上上下下,各郡各城中那些或领一千丶或领五百丶或领二百部曲的诸将会生乱?」
纵然吕壹在此处上纲上线,诸葛瑾依旧保持着君子气度,面色只是微沉,低声说道:「吕校尉理解错了,不是哪个将领会生乱,而是军队会生乱,战力会生乱,对大吴不利!」
「若依我之言,还是先拿扬州来论吧。陛下不是先到了芜湖麽?取了全子璜丶张仲嗣二人的部曲,先稳定一年左右,再缓缓变革,给各军各将一个喘息的时间,慢些来,这样岂不更为妥当?」
吕壹笑了一声:「陛下想拿谁的部曲,难道不是说拿就拿的吗?何必如此复杂?」
诸葛瑾一时无言。
吕壹的态度是猖狂了些,诸葛瑾不愿与吕壹正面相对,多少还是看在孙权的颜面上。
而吕壹在诸葛瑾面前说这『予取予夺』的话,也是有自己底气的。
从理论上说,孙权作为皇帝,一道圣旨颁出,臣子自当遵从,不应有半点阳奉阴违。
从实践上论,多年之前,孙权就能重新分派周瑜丶鲁肃丶吕蒙等人的部曲,并没有一个人敢说什麽不是。
但问题是,那也是多年之前的往事了!近十馀年来,就从未发生过夺活人部曲之事,多是在将领死后将部曲改封他人,而非直接交给将领后代。此令一出,朱然怎麽看?步骘怎麽看?作为宗室的孙奂又怎麽看?
这些人都有将军号丶侯爵在身,识得大体也属自然。但那些只有数百部曲,没什麽实际权力的寻常将领呢?这些部曲就是他们个人势力的全部!
若有第三个人在场,定能看出吕壹此刻嘴角向上扬起,配着他那副偏狭的像貌,竟显得有几分猖狂之感。
吕壹自顾自的摇头说着:「陛下下旨,大将军会不从吗?当然不会。」
「陛下下旨,步骠骑丶朱车骑会不从吗?这二人都是陛下亲口说的大吴股肱,当然不会不从。」
「大将军从了旨意,步骠骑丶朱车骑也从了旨意,那大吴上上下下这麽多将领,还会有谁不从呢?」
诸葛瑾微微张口,本想劝说吕壹几句,但还是忍下了。
在诸葛瑾看来,吕壹猖不猖狂什麽的根本不重要,但此人脑子实在不怎麽好用!
都说了,这是国事,要从大局丶从稳定出发,而吕壹还在此处搞什麽将领遵不遵旨的问题,是一回事吗?军队战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诸葛瑾已经打定主意要给孙权上表分说了,他与吕壹也再没有什麽好谈的,只是摇头淡淡说着自己的立场:
「陛下在扬州,中军在扬州,还是今年先拿中军和扬州做个示例吧,我自会给陛下上书陈说方略的。如何选人监督丶选人执行,军饷钱粮该有何出,原本那些部曲战力如何保持,都是要细细研究过再定的。」
却不料坐在诸葛瑾左手边的吕壹再度摇头:「若非在下知道大将军对陛下忠谨,否则在下还以为大将军有私心呢!陛下都定下来的事情,大将军为何还要在此质疑?」
吕壹面上也带了几分讥讽。
即使诸葛瑾这种纯种的老实忠厚之人,此刻也被吕壹的话语激怒了。一国大将军,又岂能被一名校尉如此言语唐突?
不过,诸葛瑾的养气功夫终是极好,只略略看了一眼吕壹,如同看死人一般,竟也带了一丝怜悯。
果然,他算今日见识到了。
这些酷吏爪牙就是这般,心理上对皇权有种近乎盲从的病态坚持,认为皇帝一封旨意下来,全天下的事情就能这样被轻易解决了。
国家大事岂是如此儿戏?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在诸葛瑾还在琢磨如何将吕壹应付走时,太子孙登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向内走来,过了庭院直直走入堂中,竟没有半分停顿之感。
诸葛瑾当然知道这是谁,吕壹逆着光仔细辨认了几瞬,才从席间起身站起,躬身行礼:
「臣吕壹拜见太子殿下!」
孙登并未停留半点,直直走到吕壹身前,骤然质问道:「吕壹!孤且问你,丞相究竟犯了何事,你要在每日至其府上盘问?陆尚书不过与我书信,却从尚书台中被堂而皇之带走,当日便死在了建业狱中?你们为何也不曾劝谏陛下半点?」
吕壹被孙登问的有点发懵。愣了几瞬之后,继续躬身说道:「臣请太子暂且息怒,此事是陛下亲自分派下来的,臣去丞相府中询问,也是承了陛下的旨意。另外,陆尚书被抓捕之事,是由执法胡伟则亲自带人去做的,与臣并无半点……」
吕壹虽然嚣张,但从他的视角来看,还真没说错半点。除了胡综之外,其馀人等都不知道陆瑁是被孙权所杀。天上地下,只有孙权胡综二人知晓,除了官方说法陆瑁自尽外,其馀朝臣都以为是狱中用了刑罚,将这等罪责和满腔怒意转到了胡综的身上。
孙权这次出巡带胡综出来,也有要帮胡综避一避风头的感觉。
吕壹还没解释完,就被盛怒中的孙登叫停了:「莫要再将事情推到他人身上了!孤知道你与此事有关,勿要抵赖,你为孤解释一下也不行吗?吕校尉?」
吕壹的腰弯的愈加低了:「还请太子见谅,臣实在为难。」
诸葛瑾只是淡淡看着二人,并未开口半分。
孙登气急,指了吕壹的面孔吼道:「解释几句有何为难!陆尚书都死了,我都听说了,就是因为孤的书信!不过一封书信,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吕壹心头一横,直接说道:「臣是陛下之臣,太子殿下也是陛下之臣,更是陛下亲子。陛下命臣之事,臣不方便分说,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孙登大怒,此时几乎都想拔剑砍了此人,却猛地跺脚忍住了心头怒意,转眼看向了诸葛瑾:
「大将军没看到此处发生了何事了吗?怎就没有半句言语?」
诸葛瑾躬身一礼:「臣都明白,不过,臣还是想请殿下暂且息怒,先行回宫,臣日后再与殿下慢慢分说。」
「你们!」孙登拂袖而去,没有半分停留。
待孙登的背影渐行渐远,诸葛瑾捋须看向吕壹:「吕校尉,建业之事我已知晓内情,陛下也与我尽数说过了。该与陛下说的话,我自会与陛下致信分说,可我今日也有一句话要问吕校尉。」
「做事的时候,难道就不能缓一缓吗?若陛下在气头上动怒之时,你也是陛下亲信,怎能每次都帮陛下撒气,而不是劝一劝陛下呢?」
诸葛瑾忠厚长者的姿态做得极足,和孙登比起来,对吕壹的态度简直堪称礼遇了,吕壹知道好坏,经过对比,也是有些感怀的:
「大将军,此乃我等本分,还望大将军知晓。」
「哎,吕校尉且去吧。若你在武昌没有其他重要之事,就不必再见我了,有何等事情皆可去寻我长史,遣人与他去说吧。我就不送你了。」
吕壹站起来躬身一礼:「在下告退,大将军还请珍重身体。」
诸葛瑾点头:「吕校尉去吧。」
吕壹转过身去,迈着大步离开了,直到走到了大将军府的门外,在此处见到了负责武昌校事的席立之后,才停下急匆匆的脚步。
席立拱手问道:「校尉,不知大将军如何?」
吕壹与席立二人一同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了后,掀起帘子四处看了下,而后小心说道:「大将军为人忠厚近迂,但他毕竟是领兵多年的武将,又是荆州牧,极为陛下信重,与建业城中的丞相是不同的。记住,无论在你的什麽汇报之中,都不要写大将军的坏话。如今大吴上下的好人不多了,如大将军这般的人越来越少。」
席立点了点头:「将军,那太子呢?属下刚才看见太子急匆匆的进了大将军府,又怒意勃发的出来了?」
吕壹摇了摇头:「太子迁怒于我,但我是臣子,又能如何?太子乃是国家储君,陛下亲子,尊贵如此,哪怕我被太子辱骂殴打又能如何?」
「但……」吕壹斜眼盯着席立:「你去查,谁在武昌与太子来往密切,尤其是最近有过记录从建业回来的人!」
「不用查了。」席立斩钉截铁的说道:「定是江夏太守刁嘉与太子说的,他弟弟刁玄是太子身边的宾客。除了刁嘉,我再也想不到别人了。」
「刁嘉?」
吕壹眯眼,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寒意:「刁嘉侥幸逃脱惩罚,竟然还敢扯到此事当中!席立,你去搜集证据,将刁嘉丶刁玄二人的罪名写清楚,我要亲自写信给陛下汇报此二人罪名!」
「是!」席立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