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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下辨以东,魏军大营。
曹真近来的身体状态不太稳定,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连着半日丶一日都不会头痛,差的时候则根本不能理事。
曹睿远在许昌,与满宠丶刘晔等一众大臣决策之时,曹真仍然在亲兵的照顾下卧在榻中休养,而不远处的中军大帐内,杜袭丶费耀丶郭淮三人却在争论不休。
杜袭一声长叹:「这两日依着大将军的命令,诸军阵前向蜀军压制得紧,每次出兵调动,蜀军亦是全力以赴应对,气氛愈来愈焦灼,眼看着就要全面大战起来。大将军的身子又如此不好,稍微退兵避让一下,难道不行吗?」
「伯济,老夫这几日与你说了不知多少次了,如何就不愿意撤军呢?」
郭淮身着全身铁甲丶头戴兜鍪,脸色也与身上铠甲一般冰冷:「杜军师,我也与你说了许多。此战不可轻退,这是大将军的命令。这几日大将军稍好些的时候,又何时准你撤兵了!」
「国家大事如此,难道还能因为大将军一人染了头疾,就不顾而弃地吗?」
杜袭气得直跺脚:「郭伯济!大将军染病,谁来指挥?你来指挥全军吗?」
郭淮用眼角瞥了杜袭一眼,声音依旧不带情感:「前日大将军亲口所说当战而不当退,你是大将军军师,莫非没有听见麽?大将军说了,凡事由你丶我丶还有费司马三人共论。如何就不能战了!」
「你!」杜袭用手指了指郭淮,而后又忿怒的放下手来,又转头去问费耀:「公威!每次决议你都不发一言,大将军说了三人有二赞成则可决议,你难道不知此处军中危急吗?」
费耀拱手:「军师,非我不愿,实不能也,大将军并无此令!」
「哎!」杜袭长长叹了一声,往帐门处走去,刚一出了帐门,却见到有数骑从东侧驰来,手持令牌直直驰到中军帐前。
定睛一看,此人却是卫臻。
「卫仆射。」杜袭连忙凑到马前:「何人令卫仆射前来?卫仆射负责粮草后勤,军事却不由卫仆射来管!」
「是我让卫仆射来的。」费耀的声音从后传来:「大将军虽命我三人决策,但屡次争议而不能断,请卫仆射来此主持大局正合此理!」
卫臻也翻身下马,平日里的和善丝毫不见,比一月以前脸庞更消瘦了些丶眼神也更显出些沧桑之感,略带沙哑的声音竟也多了几分统兵将领的感觉:
「既然大将军染疾,陛下钦命我为关西护军丶持节监理关西诸军之事,理应由我来替大将军为之!」
「费司马。」卫臻绷着面孔看向费耀:「大将军现在何处养病?速速带我前去!」
「只隔着十步远,就在此处。大将军现在状况稍稍好些,可以见人。」费耀朝东边一指:「卫仆射快请!」
「好。」卫臻点了点头,独自进了曹真帐中,费耀并没跟进去。
杜袭在外直直的盯着费耀看去:「公威,你何时唤了卫公振来,我如何不知?」
「陛下钦命卫仆射持节,又是关西护军!」费耀辩解道:「卫仆射不来为之,谁来决策?」
杜袭说道:「他又不知兵!」
费耀道:「那军师便知兵了?」
杜袭直直摇头,扭头便回了军帐之中,一副无能为力丶无可奈何的表情。
费耀久随曹真二十年,对于费耀来说曹真的安危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家族前途皆系于曹真一人之身。早日让曹真放下心中执念,专心静养,才是对曹真最好的选择。
曹真执着要战,费耀又劝不动,又不好违了曹真的意思,只能用私信说明事由,让卫臻来此主持军中之事。
而此时一旁的小帐之中,卫士被卫臻下令守在门外,只有卫臻和曹真二人在内。
「大将军头疾如何了?」卫臻轻声问道。
曹真半卧在榻上,听闻此声,叹气道:「公振来了?」
「是我。」卫臻上前握住了曹真的手。
曹真勉力抬起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来,努力睁开眼睛看了卫臻几瞬,复又闭眼:
「公振不是在陈仓督粮吗?粮草由谁来管?」
「我已将粮草之事尽数委派给邓士载了。此人足以信赖。」
「是谁让公振来的?」
「是费司马之语。」卫臻答。
曹真停了几瞬,轻声叹道:「公威随我二十年,他这是怕我死在此处啊。」
卫臻问道:「大将军怕死吗?」
曹真语气平静:「为国而死,当然不怕。」
卫臻道:「那大将军拖在此处,就算为国尽忠了吗?」
曹真胸膛微微起伏,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轻声回应道:「公振,我近日头颅四周胀痛难忍,头痛时眼睛发亮不能视物,双耳也有说不清的嗡响,属实艰难。」
卫臻细细看着曹真的面孔,依旧圆胖而多须髯,但却有着肉眼可见的虚弱之感。
「大将军,不打这一仗不行吗?稍稍退却不好麽?」
曹真咬牙说道:「公振,你不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不懂?」卫臻一阵苦笑。
曹真道:「公振,陛下登基才四年,征蜀丶征吴丶征辽东丶巡视幽并,辛苦如此,这都是为了什麽?你在朝中辛苦,我在陇右辛苦,都是为了什麽?」
「我当然知道审时度势的道理。但过去二十年间,就是审时度势的太多了,与吴蜀二国反覆交战进退不休,才能使吴蜀绝望。」
「绝望?」卫臻皱着眉头看向曹真:「大将军是如何说出『绝望』二字的?」
曹真反问:「公振不读史的吗?」
卫臻沉默以对。
曹真缓了一会儿,又积攒了些气力,继续说道:
「陛下在书信中,常常与我谈史。论及汉高祖之时,其人每逢险境必亲身而上,并无一次例外,方能逾越艰难险阻克定成功。陛下从汉书中摘出的句子,我虽头痛,可依旧能诵出。」
「汉王起巴丶蜀,鞭笞天下,劫诸侯,遂诛项羽。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然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
卫臻又叹了一声:「我虽知你话中之意,但陛下本意绝非令你不顾安危在此。」
曹真挤出一丝苦笑:「蜀国丧了汉中,离危亡不远。如今在下辨作战,打的不是军事,而是蜀国吊起来的最后一口气。大魏可以大胜丶可以惨胜,可以双方皆折损兵将,唯独不能让蜀军安稳回去,扯也要从上面扯下一块肉来!」
曹真反手将卫臻的右手握紧:「公振,公振!你应明白我意!」
卫臻轻声说道:「你既知陛下所托,那也能明白自己的重要,曹氏以宗室武力威压天下,曹文烈已经不在,你曹子丹不能再有闪失。」
「我说退守,你不听,你要顾全大局。那你知不知晓,你也是大局之中最重要的一员呢?子丹兄!」
子丹兄。
曹真心头一震,卫臻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他了,面上也显出一丝感怀。
「我明白。」曹真抿了抿嘴。
卫臻轻声说道:「子丹兄,你稍后便回陈仓吧。粮草之事有邓艾来处置,你在陈仓好生将养才是。陛下两年前就让你爱惜身体的道理,今日你该明白了。」
「我明白。」曹真又道。
卫臻语气也柔和了些:「我知你意,我在此处替你监护诸军,若军事有疑则与费司马丶郭将军二人共决可好?」
曹真轻叹:「公振此言大善!」
「公振,为我将军中诸将请来此处,我有事要与他们分说!」
「好,大将军稍待。」卫臻点头应下,换回了称谓,转身走出帐中。
不多时,杜袭丶费耀丶郭淮丶程喜丶胡遵等等诸将诸参军,悉数进入帐中肃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