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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羽面色微沉。
一早听闻，现在朝堂上是小皇帝登基，皇后垂帘听政。
庞县令当初入仕得罪的皇后，应当是现在的皇太后。
这就难怪了。
临县叛乱没见朝廷怎么管，都护府被截杀也不见朝阳有什么反应。
偏偏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庞县令，朝廷是抓住机会就要他命，一动手就是六部官员齐上阵。
要知道，外戚掌权这种事情放在任何朝代，都是极度敏感的。
一群没有学识，没有军功的人，靠着家中女子做了皇帝的女人，掌控一个国家。
他们拿什么堵住天下幽幽众口，拿什么让人信服听命？
无非是大搞文字狱，凭屠刀把一切反对的声音都压下去而已。
这种情形，跟走钢丝没什么两样。
比历史上那些谋权篡位，佣兵造反的不如。
毕竟谋权篡位用兵造反，都得靠自己点将带兵，把旧朝地盘一城一城打下来。
成功了，哪怕天下有人反对，仅凭一句‘先朝若是有德，天下能被我打下来’，就能怼得一群人哑口无言。
哪怕反对的人再接受不了，也不得不打心眼里服气，因为人家就是凭本事打天下的，这是事实。
外戚掌权不一样，这相当于是空手套白狼的窃国。
反对的声音一起来，得权不正就是得权不正，连一丁点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因此外戚掌权，是绝对意义上容不得一丁点反对声音的。
这也正是为什么，朝廷可以不管临县，也可以不管都护府，但一定要管庞县令的根本原因。
临县再乱，触碰不到掌控朝廷那帮人的根本利益。
但庞县令一个朝廷官员，天天嚷嚷着什么小心外戚掌权。
掌控朝廷那帮人不想弄死他就怪了。
弄明白了这一点，柳羽算是看清楚了庞县令当下的处境。
论起来，此前柳羽因为玉军师的失分，就吓得赶忙跟玉军师做切割。
庞县令这事牵扯的，其实要远比玉军师的身份更麻烦一些。
弄不好，柳羽甚至可能会直接被朝廷大军讨伐。
但柳羽却是一点没在意，望着庞县令平静道：
“老庞，开春后无论六部官员来沧县干什么。”
“只要你开口，我柳羽保证，在苍县这地界没人动得了你，也没人带得走你。”
庞县令轻笑着摇头，咳嗽几声后，强撑着病体平静道：
“我已是不惑之年，活够了，切不能因我，而徒伤他人性命。”
“柳羽，你千人大军至沧县却不兵临城下，沧县对你有多重要我很清楚，你因为我个人，宁愿让大军去柳家村，都不愿让他们靠近沧县，这份心意，我领了。”
“但其实，没必要的。”
庞县令佝偻着腰缓慢起身，摇摇晃晃朝着他经常办公的书案走去。
柳羽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却只见庞县令走到书案边，竟是将一枚早已经用锦袋装好的印章，递到了自己面前。
黄色锦袋，只会被用来装官印，圣旨。
柳羽一眼就看出了，庞县令朝自己递过来的，乃是沧县县令的大印。
这是…要把沧县交到自己手上？
“拿着吧。”
庞县令轻笑道：
“我在乎的从来就不是我这身官服，更不是沧县。”
“我只是想让城中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育罢了。”
“所以沧县于我而言不重要，下一任接班人能否照料好百姓，才是我所在乎的。”
庞县令认真看着柳羽：
“你对柳家村村民如何，我很清楚。”
“其实我一早就希望你能考取功名，在未来的某一天回到沧县接替我。”
“现在的情况，虽然和我预想的南辕北辙，但沧县交你手上，我很放心。”
柳羽神情震颤。
怎么也没有预料到，庞县令的心中，居然把自己放得这么高。
沧县于县令大印对柳羽极为重要，柳羽没有含糊，果断接了下来。
将厚重的大印握在手里后，柳羽才沉声道：
“老庞，你当真不许我帮忙？”
没错，柳羽问的是不许，而不是不要。
庞县令说，不能因为他徒伤了他人性命。
意思很明显，庞县令不允许任何人为了救他而死。
柳羽想救，是一定会跟朝廷起冲突，死人的。
庞县令不许，柳羽根本无从插手。
但就跟柳羽预料的一样，这个问题问出来时，庞县令无比平静的点头：
“不许。”
“柳羽，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人该做的事，我的朝代即将落幕，接下来的乱世，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不要因为我坏了自己的大业，今天之后我们也不必再见面，若哪一天听闻我身死的消息，替我照料好沧县百姓，让百姓们脸上多点笑容，我便也知足了。”
柳羽拳头紧攥。
还想说些什么，庞县令却是转过身，背对着柳羽摆手：
“去吧，去吧，少年人，莫回头。”
深吸一口气，柳羽退至门口双手高举县令大印，对着庞县令深鞠一躬，这才转身离去。
出了县衙，柳羽在大街上寻到一处卖首饰的摊位，花二两银子买了根玉簪子，便出城快速朝着柳家村赶去。
现在已经临近天黑。
放以前，沧县到柳家村的路程，柳羽少说得赶到夜间亥时以后，才赶得回去。
但现在冰雪融化，柳羽一人一马在山道上疾驰，仅是用了一个时辰，就赶过了一半路程。
一路上，以前遍地能看到的流民少了许多。
有不少流民聚堆在一起，居然是在官道边上砍伐树木，修建起了一栋栋房屋的雏形，更是在房屋边上开垦了荒地，种上了一些合季的蔬菜。
或许在等个几月半年的，这些流民聚集地，便会发展成一座座村落。
柳羽正好骑马经过一处流民聚集地，发现官道边上的流民，不仅修建了房屋开垦了荒地，甚至就连通往官道的小路，他们都用石头堆砌了一条出来。
柳羽减缓马匹速度观察时，正好见几个青年汉子，手拿锄头在官道边上挖沟渠。
见状，柳羽操控着马匹慢悠悠靠过去：
“老乡，你们这是什么村啊，新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