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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多雨，春寒料峭的世界，冷雨下得没完没了。
潮湿彻骨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巨网，笼罩着连绵的营帐、泥泞的校场和远处雾气蒸腾的瘴疠山林。
贪狼军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却比帐外的阴雨更显凝滞沉重。巨大的牛皮舆图铺展在长案上，标记着敌我态势的红黑箭头犬牙交错。
炭盆里的火舌舔舐着空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云麾将军戴舒桐一身玄甲未卸，她正指着铺在粗糙木案上的舆图，声音沉稳清晰，分析着巫蛮主力可能的动向。依照巫蛮以往的性子，他们虽败却很有可能在短期内卷土重来。
主位之上，老镇南王李奉虞须发皆白，厚重的裘氅裹着他日渐佝偻的身躯，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眸，偶尔掠过鹰隼般的锐光，昭示着这位昔日南疆雄狮尚未完全熄灭的余威。
李少凡侍立其侧，一身玄甲未卸，面上难得肃穆，他用一根细长的马鞭指点着舆图上巫蛮人盘踞的一处险要山谷，声音低沉有力：“此处便是那‘獠牙谷’，地势奇诡，易守难攻。戴将军前番受挫，便是中了此地的埋伏。依末将之见，需一支奇兵，绕行禽岭断其后路，正面再以重兵佯攻，方可……”
空气里弥漫着皮革、铁锈、草药和雨水混合的复杂气息，戴舒桐听着他分析地形，有些不安地揉弄了一下鼻尖。
突然，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裹挟着雨腥气的冷风灌入，吹得炭盆里的火苗一阵乱晃。一名浑身湿透、面色惨白的亲兵踉跄扑入，“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头盔歪斜，水珠顺着甲叶滴滴答答砸在泥地上。
他嘴唇哆嗦着，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嘶声喊道：“报、报世子爷！王爷！戴将军！京、京都急报！”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李少凡眉头一拧，厉声道：“何事惊慌？讲！”
那信使扑通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捧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函，声音带着哭腔：“陈、陈先生……他…陈先生……暴毙身亡了！”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惊雷，而是李少凡身旁那张沉重的实木案几被他骤然爆发的一掌拍得四分五裂！舆图、令箭、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
李少凡整个人僵在原地，玄甲下的身躯绷紧如铁石，指骨捏得咯咯作响，那双平素深不见底、乖张难测的眼眸，此刻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瞬间涌起的暴怒狠狠攫住。
他死死盯着那跪地的信使，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帐内一片死寂，沉重的压得人窒息，只有帐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炭火偶尔的爆裂声，清晰得刺耳。
老镇南王李奉虞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从戴舒桐震惊的脸，移到李少凡此时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脊梁的背影，最后落在地上那滩由亲兵身上淌下的水渍上。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在厚重的裘氅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一声悠长、沉重得仿佛来自肺腑深处的叹息，在寂静的帐中响起，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惋惜和苍凉。
“呵……咳咳……”老王爷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掩着嘴，咳声沉闷压抑，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他的名数终究还是没躲过啊……”他的声音浑浊沙哑，每一个字都透着行将就木的疲惫，“偷来的岁月终究还是被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