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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中有微弱的烛光，柴安帮王定敷药。
他看着烛光中呲牙咧嘴的正义捕快，摇头道：“想问一句，这次的行动算不算违背了你的坚持？”
“犯了法我就要抓，他与你一样，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但总有一天会抓到你们。”
柴安虽然早已习惯了王定的死心眼，但听到这个还是不爽，手指在他的伤口处一按，顿时疼得王定倒吸凉气。
“嘶，柴安，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王定怒目而视。
柴安坦然的迎视并且点头：“没错，我的确是故意的。”
“你……”
有时候理直气壮的坦白胜过千言万语，王定差点没把自己憋死，可偏偏眼下的情况骂不过打不过，只能任由柴安的故意施为的报复。
“我敬佩你的坚持，但世道很难，你越是坚持反而越是辛苦，你不是愚人，应该是懂得的。”
“碰了那么多壁，我又岂会不懂。”他轻叹一声：“我真的没有你聪明，可我相信一点，世道越是黑白颠倒，就越要坚守正义，只有这样才能让底层的可怜人活下来，或许应该说多活下来几个。”
柴安少有的沉默，突然王定的惨叫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他低头一看，王定腿上的伤口被他不小心按裂了，他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
“柴安，这一次你又是故意的！”
“抱歉，走神了。”
理所当然的解释，柴安脸上甚至没有半分的尴尬与歉意，他站起身直接坐在了车驾的一角，拿起书卷静静读了起来，王定很想声讨，可看到此情此景又无可奈何。
故意的人家有理，你能怎样。
不是故意的，靠，都不是故意了，你又能怎样。
王定深感被玩惨了，他坐起来盯着书卷，眼神几乎要粉碎书卷射穿柴安的那张可恶面孔。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把我当成傻子，因为以你们的手段，即便我抓到，最后也会放走，拼尽全力的抓拿永远只是一个笑话而已。”王定终于敞开心扉，这些话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脱罪是你们聪明人的能耐，我阻止不了，可犯了法我依旧会抓，犯一次抓一次，即便金钱权力能保证你一次次脱身，我也会用自己的办法一次次抓你回来，至死不变！”
“正义永远都不能缺失，可惜世道艰难，正义往往付诸流水，所以才有了我这样的傻子，因为我看不惯这样的世道！”
他用尽全力的吼出，随即下车就走。
“正义的确需要坚守，但也不要明知会死还傻乎乎去送命。”柴安喊住他，终究忍不住劝阻。
“放心，我这条命会留得好好的，不然……”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可柴安能够明白，微微点头，扔给他一瓶金疮药，笑得很真诚：“世事轮转，总有你期待的正义到来。”
“我也相信，终有一天，我也会抓到你。”王定抬起脚忽然又止住，扭头对柴安说：“你可知道昨晚我们刺杀的人是谁？”
柴安摇头，王定道：“那个人你不要再接触，因为他就是……”
“果然没死，那位兄弟出手狠辣，看似杀人但实则是救人，要不是有一分怀疑并跟踪下来，根本见不到这一幕，兄弟，你让我很难做啊！”方腊突然从树上跃下，打断了王定的话，而后眼睛盯着柴安，动了杀机。
很快几人跃下落在他身后，而四面方向的人也涌了过来，手持利刃包围了柴安一行。
王定握住刀柄刚要拔出，柴安却提前一步按住，自他身边走过来到方腊不远处直面以对。
“人的确是我救的，若兄长有兴趣知道始末我很愿意说给你听，若不感兴趣，就更简单了，无非鱼死网破而已！”
王进提枪跃至柴安身侧，穆熊更是拎起两杆特大号的狼牙棒重重捶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其他人也严阵以待，一直藏身车厢内的扈三娘也紧紧握住了刀，她是女流之辈，最不被人重视，自然充当了秘密武器。
方腊看着眼前的敌人，缓缓扬起了手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表面看不出异样的柴安也微微弓起了腰，做好了搏杀的准备，而且腰间的砍刀若隐若现，手掌正缓缓落在刀柄之上。
两方的气势凝聚在一点，随时都会爆发，就在此刻方腊忽然开口破局：“动手之前还是可以听听的，不过为表诚意，你的身份还是要告知的。”
柴安并未因他的答应而松口气，反倒单手负于身后给众人打了一个手势，这些是训练中沟通的手势，代表了戒备，以防只是哄骗人心的手段。
方腊看在眼中不以为意，伸手道：“说来听听。”
柴安收起手势，以平淡不起波澜的语调述说：“他叫王定，是江州的捕快，而我姓柴，名安，或许你听过这个名字。”
他笑了笑：“我们相识也颇具戏剧，人命案他认定是我做得，于是死咬不放，即便后来有一位长者调解，他暂时没有寻隙，但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抓我之心，如今我是反贼，他依旧是捕快，抓我之心更加不死，但我们也算朋友，我不能不救。”
过往的一切缓缓道出，柴安没有隐瞒，当恩怨、交情、瓜葛合盘托出，每个人都陷入沉默当中，两人的关系极为复杂，但也令人心向往之。
待柴安说完，方腊看向柴安：“兄弟是否知道了我的身份？”
“猜到一二。”柴安冷静分析：“睦州正值战乱，敢在四周出现并有这样一队人，只能是作战的两方，而王定代表了朝廷，那么自然你们属于圣公方腊的人，结合皇城司做事的一贯风格，既然执行暗杀，那么你必定会是重要的人，可以断定你是圣公朝廷的重要人物。”
“厉害，你现在应该有所猜测，但无法断定，若再多给一点信息，恐怕就能准确命中了。”
方腊抚掌而笑，柴安微微拱手算是谢过夸奖，随即道：“故事讲完，不知道兄长可有决断了？”
“我虽然为贼，但也是官逼民反下的无奈之举，心中的道义并不曾泯灭，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久，最后的结果如何，我还需要问王捕头一句话。”
“请问。”王定昂然开口，选了这条路他早就知道生死会始终伴随自己，坦然面对。
“今天我放你走，下次见面你还会不会抓我？”方腊的杀机汹涌澎湃，只要答错立马就是刀兵相向。
王定只是看了柴安一眼，略有几分抱歉，随即就坦言道：“今日你放过我，下次见面我依旧会抓你，你是贼我是兵，只有私恩绝无公德。”
“你就不怕死吗？”
“怕，因为我活着才能抓更多以身试法的人让正义不死，但我更怕卑躬屈膝的活，同流合污还不如现在死掉。”
这就是王定的性子，梗着脖子直面生死，柴安没有丝毫的意外，方腊目光深邃，仿佛深不见底的汪洋，他最终扬起了手分开一条路：“王定，我记住了，希望你不要忘记今天说过的话，若你有一日也与贪官污吏一样，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随时恭候。”王定松开握住刀柄的手，昂首离去。
“柴安兄弟，我也要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方腊竟然说走就走，柴安也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怀揣疑惑开口相询：“可否告知姓名为我解惑？”
方腊笑道：“如先前兄弟先前所言，正因不相识才能把酒言欢，一旦知晓名姓来历，可能连片刻的朋友都做不得。”
柴安一再相询，方腊只是回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下次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怀揣恶意而来却又留下善意离开，此人的行事令柴安疑惑之余也生出好感，方腊麾下有这等人物，当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或许此行会比自己原本想象的要顺利。
他日夜赶路，到清溪拜会，只是不想扑了个空，方腊竟去往了睦州，他急忙掉转方向，沿途的情报送至，战争的天平重新倾斜，宋江麾下的兄弟连死数人，却始终攻不破睦州城，方腊一方可以说形势大好，但柴安却反而更加忧虑，随着战事的胶着，方腊的危机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