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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秀莲疲惫至极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带着泪光的笑容,她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襁褓中那温热柔软的小身体,所有的疼痛和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报偿。
贺秀莲的目光片刻不离怀中的婴儿,用有些虚弱的语气对叶晨说道:
“晨哥,是星宇啊!”
大姐贺秀英此时早已泪流满面,只见她双手合十对着虚空连连拜谢。红着眼眶,赶紧端来了早就准备好了红糖小米粥,递到妹妹身前说道:
“秀莲,快喝点,补补力气!”
叶晨这边仔细检查了贺秀莲的出血状况,确认胎盘完整分娩出来,一切顺利,他这才松了口气,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席卷全身。
他俯身在贺秀莲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深吻,用无限怜爱的摸了摸儿子皱巴巴的小脸蛋,柔声道:
“辛苦了,秀莲!”
孩子顺利出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天刚亮就传遍了贺家湾。贺耀宗蹲在院子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语气里满是骄傲和自豪,逢人便说:
“生了,我小闺女生了!母子平安,女婿亲手接生的哩!”
几天后,让贺秀莲更感到惊喜的是,叶辰的母亲,她的婆婆,竟然风尘仆仆的从三百公里外的黄原市坐火车赶来了!
老太太一进屋,顾不得旅途劳顿,直奔炕边,看着儿媳那苍白,却带着幸福红晕的脸,又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中熟睡的孙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叶母的声音哽咽,脸上满是心疼和喜悦的说道:
“好,好!秀莲啊,你受苦了,小晨发来电报,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这心啊,总算是落地了!瞧瞧我这大孙子,眉眼像小晨小时候,就是嘴巴像秀莲,真俊!”
老太太放下孙子,立刻挽起袖子开始忙活。她大包小裹的带来了不少东西,有城里凭票才能买到的珍贵奶粉、红糖、挂面,一块细软的棉布,说是给孙子做的小衣裳。
叶母好麻利的帮贺秀莲擦洗身体,换洗衣裳,又忙着炖鸡汤、煮小米粥,照顾产妇和婴儿的活全都揽了过来。
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朴实亲热劲儿,让贺秀莲感动的直到眼泪,心里那点,因为自己家是农村,婆婆嫌弃的忐忑,彻底烟消云散了。
叶晨看着母亲和妻子、儿子在一起的温馨画面,看着母亲鬓角新增的白发和眼中对儿孙辈的无限慈爱,心中涌动着暖流。哪怕他心里很清楚,眼前的世界只是一个巨大的戏台,他也共情进去了。
土坯房里,因为新生儿的降临和长辈的关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生机和暖意。窗外的秋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却丝毫吹不尽这被喜悦和温情盈满的小屋。
叶星宇的降生,如同在这厚重黄土地上破土而出的一株新苗,承载着叶晨和贺秀莲全部的爱与希望,也预示着他们这个小家庭,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篇章。
叶晨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正在加速褪去,而他和贺秀莲将牵着他们的儿子,一起走向那个他为之准备已久的,知识改变命运的未来!
吃过晚饭后,叶母递给儿子一封信,是叶晨的小师侄顾养民写来的。叶晨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拆开了信封。
土坯房里昏黄的煤油灯下,叶晨就着微光展开了顾养民的信。信纸仿佛带着旅途的尘埃,字迹却清晰有力。
“晨哥并秀莲嫂子钧鉴:
欣闻小侄叶星宇平安降生,母子康健,此乃天大喜事!弟养民远在县城,闻之不胜欣喜,遥祝我弟星宇身强体壮,聪慧灵秀;祝秀莲嫂子早日康复,福泽绵长;祝晨哥事业顺遂,阖家美满!待稍得闲暇,定亲往贺家湾拜望,
一睹我侄风采……………”
看着信上文言味十足的行文,叶晨的嘴角微微上扬。顾养民从小就跟着爷爷啃大部头的医书,耳目渲染之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行文风格。
而叶晨本身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古董,在战争年月都走了两个来回了,这种书信的风格只会让他倍感亲切。
信的开篇是诚挚的祝福,洋溢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接着便转入闲聊,顾养民续到了县高中的近况,学习、劳动,同学们的趣事。今日笔锋突然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然有惊险一事,思之犹觉心悸,亦颇多感慨,故书信与晨哥一叙。约半月前,学校组织去沟里那片自留地除草。本是寻常劳动,孰料天公骤变,顷刻间暴雨如注,山洪爆发!
浑浊的泥水裹挟着石块、树枝,瞬间灌满了沟壑,漫上了田地。众人惊慌失措,纷纷向高地奔逃。混乱之中,侯玉英因腿脚不便,行动迟缓竟被汹涌的洪水卷倒。
当时水流湍急眨眼间,便要将她吞没冲走,其情其景,万分危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挺身而出,晨哥,你是谁?竟是田润生!
他离侯玉英最近,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脱,一个猛子就扎进了翻滚着泥沙,冰冷刺骨的洪水里!
水势极大,他几次被浪头打翻,呛了好几口水,但硬是凭着股子蛮劲,死死抓住了侯玉英的衣服,拼了命将他拽到了岸边高处。在众人七手八脚将他们拉上来,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浑身泥泞,狼狈不堪,幸而都无性命之
ttt.“
看到这里,叶晨不由得放下了信纸,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五味杂陈。果然,历史的惯性如此强大,侯玉英的劫难如约而至,而救他的人,却从孙少平换成了田润生,这是叶晨也没有想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叶晨突然想到了田润生的堂姐田晓霞,后来身为省报记者的她,为报道抗洪实况深入灾区,最后为了救一名落水儿童,也被洪水给卷走了,牺牲的时候才二十五岁。
这样看来,田家人足以称得上一句本性纯良。这让叶晨陷入了深深地思考,自己虽然没怎么坑田家人,可是再怎么说也对田福堂进行了心理暗示,放大了他心中的恶念,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埋下什么祸端。
叶晨愣神的时候,被贺秀莲注意到了。她关心的问道:
“晨哥,出什么事了?”
叶晨醒过神来,举了举手里的信,笑着对她回道:
“没什么,在看养民的心里呢,这小子说有机会过来贺家湾看咱们,最主要的是看看他的小侄儿。”
贺秀莲闻言也笑了,上次陪着叶晨去到原西县医院看望他师父,见过了顾养民,她对这个温润如玉的小伙子印象极佳。她笑着对叶晨说道:
“晨哥,让我也看看!”
叶晨把贺秀莲揽在怀里,夫妻俩依偎在炕沿,一同看着这封书信。贺秀莲看着第一页,至于叶晨则是看第二页。只见顾养民在后面继续写道:
“此事令弟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息,晨哥你当知晓,自从孙少平事了,田润生视我与侯玉英如同仇寇,往日同窗情谊荡然无存,路上遇见亦是冷眼相对,形同陌路。
田润生固执的认为,我与侯玉英是害孙少平劳改的罪魁祸首,作为孙少平的好兄弟,他对我等怨怼极深,几近“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在侯玉英命悬一线之际,润生他竟能?下所有积怨,不顾自身安危,毅然跳入那足以致命的洪流之中!
这份在生死关头展现出来的本能善意与勇气,让弟汗颜,亦深深动容。那一刻,什么仇怨,什么嫌隙,在一条鲜活的生命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弟扪心自问,若易地而处,能否如他一般决绝?
经此一事,弟心中对田润生昔日拳脚相加的怨怼,也悄然消散了大半。一个能在他人濒死之际,不计前嫌,舍身相救的人,无论如何,其本性深处都绝非恶人。
或许他行事冲动,或许他固执己见,但在大是大非,性命攸关面前,他做出了对光明磊落的选择,弟敬他这份赤诚!”
信的最后,顾养民又关心了几句叶晨的近况和贺秀莲的身体恢复,便收了笔。叶晨缓缓将信折好,放回信封,只见无意识的摩挲着粗糙的信封边缘。
看完信后,钱倒是没多大反应,继续哄儿子星宇入睡了,几分钟后,母子俩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的厨房灶间,母亲还在轻手轻脚地收拾碗筷,传来细微的瓷器碰撞声。
然而,叶晨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田润生救了侯玉英,这个巨大的偏差,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叶晨熟知的那个“剧本”里,是孙少平在同样的暴雨洪水中,以德报怨,救起了这个曾经深深伤害过他的女孩,并因此赢得了侯玉英真诚的感激和爱慕,虽说两人最终没成,但也彻底改变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这是原著中一个闪
耀着人性光辉的关键转折点。
如今自己匿名的一封书信,放大了侯玉英对孙少平的恶念,导致他身陷囹圄。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并未让侯玉英因此而殒命,代替孙少平完成这救赎之举的,竟是那个同样对侯玉英充满怨愤,一直站在孙少平立场上的田润
生。
这种戏剧性的转变,让叶辰感到了一种宿命般的震撼!它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有些因果,有些属于生命的坚韧与相互救赎的力量,并不会因为某个个体的缺席而彻底断绝。
侯玉英命不该绝,而挺身而出的恰恰是另一个曾被仇恨裹挟的灵魂。田润生这一跳,不仅救了侯玉英的命,也冲垮了他自己心中那堵名为“怨恨”的高墙,更在顾养民心中种下了和解的种子。
“人性啊......”
叶晨无声的喟叹,人性远比任何剧本都更复杂,也更充满意外的闪光。即使在被他这只“蝴蝶”扇动的世界里,善良和勇气的本能,依然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从最意想不到的人身上进发出来,强行修正着命运的航道,维系
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窗外的秋风似乎更紧了些,吹着窗纸微微作响。叶晨的目光落在妻儿恬静的睡颜上,又想到信中描述的惊险与田润生那奋不顾身的一跃,心中那点因穿越而带来的先知先觉,而产生的若有若无的掌控感,都在悄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敬畏,对生命的韧性,对人性的复杂,对命运那完全不可预测之轨迹的敬畏!
田润生和侯玉英的关系,乃至故养民与他们之间的心结,都因为这次惊心动魄的救援,走向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方向。而这仅仅是他所知的宏大时代变迁中,一个微小却无比鲜活的注脚。
叶晨轻轻吹熄了煤油灯,我土坯房彻底陷入静谧的黑暗,只有身边妻儿温热的呼吸,和母亲在外间细微的走动声,提醒着他这真实而充满变数的温暖人间......
秋风卷着落叶,扫过贺家湾的沟壑梁峁,带着更深重的含义。九月十八日,举国同悲的消息再次通过广播传遍每一个角落,巨大的悲痛如同沉重的铅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土坯房里,叶晨默默听着收音机里那沉痛的哀乐,贺秀莲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依偎在丈夫身旁,脸上也带着忧戚。炕沿上,叶母无声的抹着眼泪,老人家经过太多风雨,此刻的悲伤里更夹杂着对未来的迷茫。
“这往后......可咋办啊?”岳母的声音带着沉重的鼻音,打破了屋里的沉寂,也道出了许多人心中的惶惑。
叶晨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光却异常坚定,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沉稳:
“妈,别怕,天快亮了!”
叶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儿子。叶晨没有再多解释,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历史的车轮正碾过最黑暗的路段,前方就是转折点。
果然,仅仅一个多月后,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那四个杀千刀的混蛋被抓起来了!
广播里激昂的声音驱散了笼罩已久的阴霾,整个贺家湾,不,是整个华夏大地,仿佛都在一瞬间重新注入了活力。人们奔走相告,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连空气似乎都变得轻快起来。
叶晨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加速转动。他和贺秀莲回城的道路,已经扫清了最大的障碍,而接下来的这一年,将是决定他们未来生活高度的关键一年,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充足的准备,迎接高考的到来。
“小晨。”
岳母的声音里带着慈爱和一丝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对着儿子说道:
“妈有件事儿,想跟你和秀莲商量商量。”
“妈,你说吧。”叶晨放下了手里给贺秀莲整理的高中数学笔记。
叶母斟酌着语句,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小孙子熟睡的方向,轻声道:
“你看,现在这形势是越来越好了。你和秀莲,是不是明年就打算考大学回城了?”
叶辰没有丝毫犹豫,肯定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是的,妈,我和秀莲一直在准备着,明年恢复高考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好!好!”
叶母连声说好,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核心的想法:
“和你爸就盼着这一天,盼着你们都能回城,回到我们身边。可是小晨啊,妈得替你们着想。
这考大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得下死功夫!秀莲身子刚养好不久,又得奶孩子,夜里还睡不踏实,白天还得上工,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看书?你这当爹的白天干活,晚上回来也得顾着她们娘俩,分心太多啊!”
叶晨静静的聆听着,没有开口打断。他明白母亲的意思,也清楚,这确实是横亘在他们备考路上最现实的困难。叶星宇是个健康的孩子,但是婴儿的啼哭,换奶、换洗,皆琐事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初为人父母的精力。
叶母见儿子没有反驳,心定了定,继续说道:
“妈是这么想的,你看,能不能让妈把星宇带回黄原去?和你爸现在身子骨还算硬朗,照顾个奶娃娃,没啥问题。而且咱家那边条件总比这边要强点,奶粉细粮也相对好弄些。
你们小两口没了孩子牵绊,就能心无旁骛的学习!白天该上工上工,下了工,晚上那点时间全用来看书!等你们考上了大学,回了城,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到时候再把星宇接回去,什么都不耽误!”
叶母一口气说完,眼神殷切地望着儿子,又下意识地看向刚刚轻手轻脚走进来的儿媳妇。贺秀莲显然听到了后面的话,她端着水杯的手顿住了,脸色微微一白,目光瞬间投向了炕上熟睡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不
舍和挣扎。
土坯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煤油灯芯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和小星宇均匀细小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