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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拂晓,暖融融的晨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洒落,金黄的光线穿过巍峨的殿门,照在金銮殿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群臣垂首敛目肃立于御道两侧,待宫人通禀,依序入内。
只一进门,就察觉出今日的朝堂有所不同,明堂之上的龙椅之后另置了一张宽大的红底金漆龙凤纹雕花坐榻。
这方坐榻更宽,虽不及龙椅奢华繁琐,却隐隐好似将御前的帝王包裹其中。
朝臣们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惊疑不定。
不等众人想出个所以然来,礼官们嘹亮的通报声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齐刷刷跪下,“微臣参见皇上!恭请皇上万岁圣安!!”
问安声才罢,不等陆弘稷叫起,另有一道声音响起,“皇太后娘娘驾到!!”
满殿的大臣短暂的静寂一瞬,下一秒,由户部尚书起头,众人有志一同再俯首磕头,“微臣拜见皇太后娘娘!恭请皇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群臣们面对突如其来的皇太后,声量更高,气势汹汹,听起来俨然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
陆弘稷听的咬牙切齿,阴恻恻地看向窦昭昭,偏偏还要低头问好。
比起一袭龙袍庄重威仪的陆弘稷,窦昭昭仍然在为陆时至服丧,一袭月牙白的宽袍,唯一的装饰就是腰间挂着的龙凤玉佩。
乌黑的头发挽成高髻,一侧插了两支白玉龙形簪子,另一侧则斜插一支碗口大的银丝九尾偏凤钗,细细的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摇晃,一如此刻的窦昭昭,看起来温婉纤柔,却隐露寒光。
窦昭昭穿过陆弘稷,在后方落座,侍从们缓缓降下金丝镂空织就的山河纹纱帘。
待朦胧的山河纹将窦昭昭的身形遮挡,窦昭昭这才开口,“众爱卿平身。”
众人迟疑片刻,乔大人率先起头,“谢皇上!谢皇太后娘娘!”
众人随即跟上,待站起来,看见的就是面如寒霜的皇帝,以及……帝王身后那个不容忽视的身影。
偌大的朝堂一片死寂,虽然前日闹得凶,可当窦昭昭真的坐在御座之后,眼看着形同傀儡的皇帝,众人还是十分不自在。
向雨石看了眼窦昭昭,微微直了身子,扬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一片静寂无声中,都指挥使司先压不住,望向御座上的皇帝,“启禀陛下,先帝崩逝,胡羌余孽贼心不死,在泗州鼓动起事,泗州州牧五日前已急报入宫,军情如火,不知该如何应对,请陛下示下!”
窦昭昭的眉头皱了起来,都指挥使司掌管全国军政,泗州州牧这是迟迟等不到皇帝的旨意,这才催到他这里。
她看了眼陆弘稷,陆弘稷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显然,他这段时日忙着拉拢培植自己的势力,忙着和窦昭昭打擂台,哪里管的上地方的事?
只怕……送上案头的折子,他看都没看。
都指挥使司也看明白了,焦急又希冀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纪蕴皱眉思索片刻,知道这事耽误不得,正要开口,幕帘后传来了窦昭昭的声音,“邵松。”
被喊到名字的是一个武将,他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拱手出列,“臣在。”
“哀家记得当年先帝御驾亲征,夏小将军统兵,突袭泗州那一战就是你第一个率军攻上城头?”
邵松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面露惊奇,没想到窦昭昭居然知道,更没想到,皇太后居然记得。
“是……是!”邵松语气明显激动起来,如实道:“微臣的父亲是游商,就在泗州做生意,所以微臣对泗州十分了解。”
“很好。”窦昭昭点头,“那哀家就任命你为拔胡将军,领兵三千,明日开拔泗州,协助泗州州牧清扫胡羌余孽。”
邵松眼睛腾的一下就亮了,这回没有犹豫,不假思索跪下,“微臣领旨!”
“邵将军,你要记得此战的战果不在敌军首级,而在安民除乱。”窦昭昭沉声叮嘱道:“不要叫哀家失望。”
邵松点头,知道作为商户之子,这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重重磕头道:“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太后娘娘所托!”
窦昭昭点了点头,不等晕乎乎的邵松起来,又喊了都指挥使司。
都指挥使司缓缓抬头,有些谨慎地应声,“皇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邵将军智勇双全,但到底经验不足,有劳都指挥使司另外指派一位参军随行,以保无虞。”窦昭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一派宽和大度。
都指挥使司愣了好一会儿,目光几次扫过陆弘稷,最终还是忽视了脸色铁青的皇帝,躬身恭敬道:“微臣遵命。”
纪蕴重重闭上眼,眉头几乎要打成死结,窦昭昭这一手,直白地表露了自己的实力,皇太后可不是身居宫闱的花架子,她对各州各郡、朝野上下都了如指掌,不止知道,而且颇有治世之才。
更麻烦的是,窦昭昭通过邵松和都指挥使司,不动声色地将寒门和世家武官尽数拉拢了过来……
皇太后握住了兵权,御座之上的皇帝就真真正正成了空架子。
原本对皇帝觊觎厚望的大臣们也看懂了,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不多时,一个一个都冒了出来,这场朝会俨然成了皇太后的一言堂,再没有陆弘稷说话的余地。
连着积累了几日的政务被窦昭昭有条不紊地解决,日头已经快到当中了,窦昭昭轻轻活动了有些酸涩的肩膀,开口叫退朝,在大臣们恭送声中起身离开。
只余御座上的陆弘稷,愤怒之下,指甲几乎把掌心掐出了血痕。
陆弘稷好不容易压下翻涌到喉间的血腥气,气冲冲地回到乾清宫,看见的却是宫人们正将书房的奏章搬往慈安宫。
“你们在做什么?!”
陆弘稷勃然大怒,疾走两步,正要发作,就被向雨石拦住了,“陛下,陛下日理万机,不堪其扰,太后娘娘好意为您分忧。”
“用不着。”陆弘稷看着向雨石,一字一顿道。
“陛下,太后娘娘已经吩咐了。”向雨石微微抬高了声量,直视着陆弘稷的眼睛,“陛下与皇太后娘娘母慈子孝,想必能体会娘娘的好意吧?”
意思很明白,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狗奴才。”陆弘稷死死地盯着向雨石,恨不能活剐了他,“朕早晚要剥了你的皮。”
向雨石面不改色,垂首恭顺道:“陛下教训的是。”
眼瞅着向雨石自顾自忙活完,一摆手,慈安宫的宫人们鱼贯而出,一旁的陆弘稷恨的齿根发痒,指着向雨石的手指都在发颤,俨然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就在此时,御前大总管李杉扶住了陆弘稷的那只手,低声劝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陆弘稷可算找到了出气筒,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李杉的脸上,清脆的响声叫乾清宫的宫人都跟着打了个颤。
“奴才该死。”李杉毫不迟疑地跪下,毕恭毕敬地低声道:“陛下是真龙天子,潜龙在渊,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一飞冲天。”
这句话毫无疑问地切中了陆弘稷的心思,他脸上的怒意明显缓和了下来,是,如今母后是借口他年轻未成家,可他早晚有长成的时候。
的确不必急在一时。
即便如此,陆弘稷也没放过这个立威的机会,冷冷道:“以下犯上,杖责二十,自己下去领罚。”
李杉俯首拜下,“奴才领旨,谢皇上赏。”
陆弘稷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的宫人,满意的笑了,拂袖而去。
只是他没有看见,在他走后,乾清宫的宫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除了畏惧,更多的是怨恨和愤怒。
李杉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非但没有护着他重用他,反而将怒气都洒在了他的身上,极尽羞辱,这样的主子哪里值得奴才尽忠效命?
李杉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起身,遥遥与庭院里的向雨石对视一眼,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默契地点了点头。
……
慈安宫
窦昭昭草草翻看了几份奏疏,不由得拧眉,“居然有大半个月没有批复。”
念一默不作声地开始研墨,低声道:“先帝崩逝,新帝无心理政,若没有娘娘,早就乱了套了。”
念一后知后觉知道窦昭昭的盘算,如今彻底醒过神来了,这宫里宫外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也唯有她的主子能担的起事。
向雨石禀告了适才在乾清宫发生的事,尤其提到了李杉,“此人心思缜密、颇有几分才智,对娘娘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已。”
“悄悄的派个太医给他看看。”窦昭昭点了点头。
念一想起了此人,不由得好奇道:“上回出了这样的事,这个李杉还任职着御前大总管吗?”
向雨石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陛下把人打成这样,竟然还敢让他在御前伺候?就不怕……”念一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恭喜娘娘,陛下如此行事,乾清宫的人也会对娘娘归心的。”向雨石笑容灿烂,毕竟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跟着谁朝不保夕,跟着谁才能安稳通达。
窦昭昭嗤笑出声,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他怎么会懂这些?”
“他太稚嫩了,甚至不明白权力的本质是什么?”窦昭昭在书桌后落座,埋头翻阅公文,“他不明白权力不是凭空而生,而是取于千千万万的下层,臣民们拥戴的,才是天子。”
念一赞同的点点头,“所以娘娘最得人心。”
高兴之余,念一想起了陆弘稷怨毒的眼神,还是犯愁,“可是陛下终有长成的那一刻,待陛下及冠、成家了,能够亲政了……”
念一担忧的看着窦昭昭,“事已至此,到那一日,即便有人伦孝道压着,只怕也不能善了。”
“是。”窦昭昭点头附和,“以皇帝的性子,隐忍多年一朝得势,只怕不止要活剐了向雨石,就连哀家,也要生生扼死才能解气。”
“娘娘?!”念一听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窦昭昭却“噗嗤”一声笑了,歪头冲念一眨了眨眼,“他是会长大,可谁说……”
窦昭昭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幽沉,“哀家就只能止步于此呢?”
“皇太后之后……”念一愣住了,不解地望着窦昭昭,“娘娘是说太皇太后?”
“主子,衣裳做好了,您且试一试,合不合身。”不等窦昭昭回答,彩兰带着人进来,绣娘展开手中华美的衣裳,念一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龙袍!
可又不像,观其腰际、下摆,这是女人的款式!
念一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睛,望着窦昭昭走向龙袍,素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张牙舞爪的暗红色龙纹,满意地点点头,“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虽身居万人之上,却始终屈居一人之下。”
“唯有皇帝……”窦昭昭缓缓回首,望着呆呆的念一,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才是真正的万人之上、九五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