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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散开了,露出明月苍白而硕大的脸庞。这是个多云之夜,在这样黑沉沉的夜空下方,横亘着巨大的山冈。炮火正在平坦的莽原上肆虐,隆隆炮声中,坦克群在卡布塔卡拉①低地恶战。
“那是我们的坦克吗?”
“很难说。”
“辨认它,告诉我,赶快!”
“妈的我快成瞎子了!”
“有敌人坦克在我们侧面,我们正受到攻击!”
“敌军在第二线方位,完毕!”
“找个目标,击毁它。”
“我找到一个,长官!”
“你他妈到底有没有找到目标?”
“我确认我看到了!”
“炮手装填穿甲弹,坦克方位锁定,炮管角度调整完毕。”
“装填完毕!”
“开火!”
“收割者7号,我们刚刚损失了弯刀6号!”
“天呀,收割者7号,你们打中的是友军!”
“什么?什么?”
“你误炸了弯刀6号,该死!”
“收割者7号呼叫弯刀6号,弯刀6号,能听见吗?”
“长官,我们在敌军射程内——”
声音在赤地上空回荡,高过亏缺的月亮,轻飘飘地消失在天轴上端。
还是同一个月亮。皓月衔在屋檐下,草地上淡淡地披着惨白的清光。这晚虽说月明星稀,却不知怎的令人难受。梁旬易倒在窄床上,用手盖着朦胧的泪眼默默饮泣,眼前反复闪回着支离破碎的画面,却都与死有关:坦克里的尸体、新闻中那个被宣布死亡的男人......
空荡荡的隔离病房里充斥着窗外老树阴郁的喧声,一切都仿佛在旋转、旋转,在离他而去,使他那不停打着寒颤的肉体不堪忍受。他精神崩溃、万念俱灰,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泪水随即如决堤般涌了出来。这疼痛是那么锥心泣血,以致于他不去想将要做什么事,不去想做那件事的后果,而只是想摆脱创伤和鬼魂的困扰,一死了之。
他摸索着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到了冰冷的沉甸甸的手枪,如释重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枪口顶在太阳穴上,用力扣动扳机开了一枪。
梁旬易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失明的右眼茫然地睁开着,眼中空无一物,只有一个黑黝黝的洞。他浑身冷汗直流,上气不接下气,可怕的梦境让他如堕冰窖。梁旬易呼哧着喘气,奋力将身体挪到床边,伸手勾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盒子。盒中装着高绪如送他的那枚胸针,还有一颗子弹。当他看到那颗子弹时,心中骤然一松,意识到自己还尚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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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布塔卡拉:地区名,指涅波斯特河、古希玛河-斐弓河和尤瑟海形成的三角地带,归属于切赫共和国,维军曾与切军在此地交战。
第26章情花再萌芽
隔壁,高绪如被叫声惊动,急忙起身下床,抄起枪便冲出门去,闯入梁旬易房中。他听到黑暗中传来急迫、粗重的呼吸声,立即按亮灯,唯见梁旬易正惊魂未定地躺在床上喘气。确认房中没有危险后,高绪如才收好枪,三脚两步走到床边坐下,把梁旬易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擦去他鬓边的湿汗:“做噩梦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梁旬易的脸庞全无血色,连嘴唇都白得发青。他的胸膛大起大伏了几次,两行泪水就扑簌簌地流了出来。在感受到自己被拥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后,他转过脖子把脸埋在高绪如胸上,忍不住失声痛哭。低低的哭声让高绪如的心弦为之所动,把人抱紧了些,柔声抚慰他失控的情绪。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月已西斜,低低地垂在天际。高绪如拥着梁旬易坐了会儿,待后者的情绪稍有缓和,他就将其抱起来放到轮椅上,轻手轻脚地推着轮椅下楼,从竹影横斜的后门穿出去,步入阒无一人的花园中。
此时是凌晨四点,园中栽种的紫薇吐蕊怒放,花如红绸飘落,直垂到路边。夜更加寂静了,但月光仍然很亮,清楚地照出了路上鹅卵石的轮廓。高绪如推着梁旬易沿曲折幽深的园路散步,他知道梁旬易现在不愿说话,就耐心地沉默着等他恢复精神。园中的旷地上,芳草萋萋、繁花似锦,百年的白桦树枝叶扶疏,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散发出苦涩又清新的气息。
呼吸到广阔天地的空气后,梁旬易逐渐平静下来,被冷汗浸透的身体也慢慢回温。他靠在椅背上左右瞭望一番,远眺宅屋之外的深青色山峦,叹息道:“出来透透气真舒服。现在几点了?”
“应该快四点了。”高绪如回答说。
梁旬易牵起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很久没在这个时候看过莱恩山了。”
高绪如推着他朝一堵被藤花覆盖的篱墙走去,那藤蔓盖过墙头,叠翠压锦,花也生得密密匝匝。行过一段路后,高绪如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恐吓信,我又梦到了从前。我常说,我就像一块冰冻了三年的金枪鱼肉,突然被扔进滚油的热锅中。虽然我记不清那时候的事了,但身体却还记得当时所受的痛苦。”
二人来到桦树下,听见桦树在风中发出有节奏的鸣响。梁旬易说他想去坐坐草地上的长椅,高绪如依言将他抱去放在椅子上,稍稍整理了一下他的睡衣,然后挨着他坐在旁边。月华从桦树的枝叶间漏下来,洒在他们肩头,似乎命中注定月光要笼罩在这座庄园上空,命中注定他们二人要并肩坐在树下,漫谈逝去的光阴。
梁旬易娓娓道:“那一年第二次伯森道尔战争打响了,政府将许多军事任务外包给了私人承包商,因此白虹国际生意蒸蒸日上,电话几乎被打爆,净赚20亿。”
“这我在杂志专访上看到了。”高绪如笑着说。
“那我们讲点其他的,就讲那之后的事吧。后来我爱上了滑雪运动,享受那种速度,享受从雪道上飞驰而下的快感......也许我是想借此来摆脱烦恼。但世事难料,有一次我在陌生雪场的林道中滑行时,不幸撞到了石头。”梁旬易把目光拉得很长,“结果就是我翻滚着摔倒了,头部撞击在石头上,右眼球破裂,太阳穴开始流血,腰椎断裂......最后双下肢瘫痪,记忆受损......”
高绪如注视着他被月光照亮的脸:“你是完全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怎么样的?”
一片叶子飘了下来,落在梁旬易腿上,他把它掂起来把玩:“越久远的事情就遗忘得越多,比如我少年时代的经历。医生说我心因性遗忘的几率比较大,因为出事前我曾有过应激障碍,我会选择性地忘掉一些东西,通常是一些会引起悲伤和痛苦的东西。但那些事并没有被真正、彻底地忘记,它们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