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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5章无境之人天外。
陈淳安袖袍一抖,收回被其安放在浩然天下的一双日月。
於是,一座天下,从艳阳高照,顷刻之间,变成了晚霞时分,残阳斜挂西边山头,流泻出最後一丝和煦天光。
陈淳安说了句题外话,“趁着蛮荒还未㣉侵,这段时间忙完了手头上的事,看来要带着几个心仪学生,去那剑气长城看看了。”
礼圣说道:“早该如此。”
好像万年过去,人心向下这个景象,只有南边的剑气长城,不曾被沾染,当然,不能说全部。
可至少是有大部分的。
陈淳安摇摇头,自嘲道:“我们儒家,一向遵从修身养性,论学问,讲道理,到头来,居然还不如一名江湖剑客。”
礼圣笑道:“一竿子打死,这种话,现在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没关系,回了文庙,回了南婆娑洲,就不要在弟子面前经常提起了。”
陈淳安默不作声。
老人转移话头,问道:“书简湖的千年天殛,也就是那些沉没湖底,堆积而成的累累白骨,以千万计数的恶意,这个宁远,当真能承负下来?”
陈淳安跃跃欲试。
礼圣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摆手道:“淳安就不要想着帮他承负了,南婆娑洲那边,後续还要你来主持大局。”
“世间最後一条真龙,三千年前,在老龙城登岸,一路逃窜,最终在骊珠洞天陨落,是为龙战於野。”
“书简湖所有枉死之人,所化厉鬼,承载三千年天殛,饱受煎熬,迎来一场解脱,是为其道穷也。”
饶是陈淳安,也没太听懂。
小夫子说起了大白话,解释道:“既是磨难,也是机缘,时也命也。”
陈淳安有些伤感,“最起码,也想去见他一面。”
礼圣微笑道:“去则去矣,可我猜,人家不一定领情,说不准最後还会把你拒之门外,不讲情面。”
陈淳安苦笑道:“从不相识,哪来的情面一说?我倒是希望,待会儿见了他,会被这个年轻人,撸起袖子,往脸上狠狠来一巴掌。”
“最好再骂我几句,只要不拖家带口,怎麽都行。”
礼圣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或许现在的儒家子弟,欠缺的,就是那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性情,好比那个晚辈身上展露出来的意气疏狂。
形神不随尘世染。
形神又随尘世染。
浩然天下,万年过去,百家争鸣,有了,但是百花齐放,从未做到。
不得不说,这个剑气长城来的年轻人,为一座天下的所有山上人,都上了一课。
特别是读书人。
更是被训斥的体无完肤,脸上挨了一个又一个的响亮巴掌。
响的很。
礼圣忽然转过头。
西南方位,一名老僧,跨界而来。
站定之後,双手合十,朝着两位儒家圣贤行了一礼,先念上一句阿弥陀佛,随後说道:“见过礼圣,见过陈先生。”
两人都没有回礼。
对视一眼。
陈淳安侧过身,避开僧人这一礼。
礼圣倒是没有如此做。
小夫子直接转身,一步跨出,离开此地,重返天外。
老僧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什麽,低下头,眺望那座浩然天下。
陈淳安很想给他一巴掌,但想了想后,还是忍住了。
儒衫老人正要去往东宝瓶洲。
心湖响起礼圣的言语。
“淳安,等那秃驴到了我们浩然天下,找个机会,给他几巴掌。”
陈淳安哈哈大笑,瞥了眼那个僧人,心情大好,两只大袖狂甩,好似一名顽劣稚童,就此返回人间。
……
白玉京。
陆沉一个蹦跳,身形向後,凌空翻了好几个跟斗,跟只猴一样。
稳稳落地。
陆沉说道:“大局已定,那麽在去往浩然天下之前,就请师兄递剑,为我铺路。”
余斗点点头。
拔出仙剑道藏。
然後道老二扭头问道:“那个不知死活的十四境剑修,怎麽找?”
陆沉两手一摊,无奈道:“师兄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名讳?”
余斗再次点头,若有所思。
然後这位白玉京二掌教,十四境巅峰修士,就站在玉皇城最高处,朝着四面八方,喊了一句话。
“黄镇,我草你妈。”
足可谓惊天动地,偌大一座白玉京,五城十二楼,都被这句话,震得道锺齐鸣。
各地门人弟子,纷纷举目望去,一头雾水,都不清楚自家的余掌教,为何会有如此谈吐。
世所罕见。
陆沉微笑道:“当了师兄数千载的小师弟,这还是头一次……瞧见师兄有如此性情的一面。”
道老二面无表情。
而很快,两人身前,玉皇城上空的那道光阴漩涡,就出现了紊乱,这幅巡视浩然天下的山水画,如水荡漾。
光阴凝滞之後,竟是出现了倒流迹象,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好似极深处,有某个通天存在,正在逆流直上。
冥冥中,有一道声响,传了过来。
就三字。
“你找死?”
然後余斗就递剑了。
高大道人手持仙剑,大步流星,瞬间没㣉其中,所到之处,光阴长河激荡而起的汹涌浪花,不得近身。
陆沉双手搭在栏杆上,就这麽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见师兄暂时未归,年轻道士又缩地成寸,回了一趟自己的修道之地南华城,将那枚从碧霄师叔手中‘赢’来的金黄色养剑葫,装了些酒水。
不是什麽好酒。
甚至练气士喝了,也不会增长一丝灵气。
普普通通,但是珍稀程度,几座天下,整个人间,只有他陆沉一家。
因为是三掌教自己酿的。
这个秘方,更是绝无仅有,是他当年在另一座人间游历之时,扒在一位老人家的墙根,偷学而来。
昔年远游不知名人间,咱们的陆掌教,也不只是游山玩水去的,正如当初返回之际,他与宁远说的那样。
学了不少手艺,虽然与修道无关,可毕竟技多不压身嘛。
盏茶过後。
道老二重返白玉京。
背剑而立,单手负后,一身杀气腾腾。
陆沉搓了搓手,嬉皮笑脸道:“师兄,如何?”
余斗说道:“不愧是十四境纯粹剑修。”
年轻道士愣了愣,“没往他身上招呼几剑?不至於吧?那姓黄的小子,虽然一身古怪,善躲藏……”
岂料道老二莫名笑了笑,当着师弟的面,反手掏出来一截断臂。
“还行,贫道卸了他一条胳膊。”
陆沉一个劲的拍打大腿,看着那截臂膀,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师弟朝着师兄,高高竖起一根大拇指。
陆沉刚要破开天幕。
余斗喊住了他,没有直接开口,这位修道八千载的老道,破天荒的,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後道老二说道:“师弟要是不急,就先绕道去一趟并州。”
陆沉心领神会,郑重应下此事,打了个道门稽首后,化虹离去。
不过没有直接跨洲远游,去往并州,陆沉先是走了一趟大玄都观,找老观主讨要了几杯酒水。
不至於相谈甚欢,可因为两人之间,多了个“宁道友”的缘故,也算是关系融洽。
在得知宁小友开辟了“书简洞天”,炼化千万厉鬼恶意,自缚双手,画地为牢……
孙道长没有如何惋惜。
反而笑呵呵的,老人心情极佳,让陆沉在门外等等,他则起身回了玄都观。
托陆沉之手,给他的宁小友,带了些许东西。
陆沉则是问了问那个孩子,也就是老观主新收的关门弟子。
孙道长没有多说,也没有不说,只是道出了一个姓名,外加现在的道号。
陆沉告辞离去。
又走了一趟在青冥天下,与玄都观齐名的岁除宫,只是不凑巧,据门人所说,宫主吴霜降,此时正在闭关。
陆沉站在山门前,咂了咂嘴,内心忍不住腹诽,余师兄当年拉的屎,全给他小师弟吃了下去。
因为在神识感知下,他分明察觉到,岁除宫的一道浑厚气息,不比自己差多少,定然是吴霜降无疑。
人家明摆着就是不想见他。
陆沉也不想自讨没趣,再度告辞后,方才跨洲去往西边尽头。
到了并州,在一处天幕穹顶之下,见到了一位风姿卓绝的女子剑仙。
陆沉招了招手,笑着打了个招呼,朗声道:“可是宝鳞剑仙?”
那位被称为“宝鳞”的高挑女子,循声回头,见到来人後,竟是二话不说,反手拔剑递剑。
一剑斩至。
然後陆沉就少了一小截胡茬子。
道士揉着下巴,哀叹一声,“宝鳞姐姐诶,你看好了,我是陆沉啊,可不是我那余师兄。”
宝鳞收剑立於身前,冷笑道:“白玉京上,除了道祖,皆是一丘之貉。”
陆沉大喊冤屈,演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差脸上没挂俩鼻涕泡了。
宝鳞倒是没再递剑,但也没归鞘,女子清冷道:“陆老三,有何高见?”
青冥天下最为“头铁”之人,果然非同凡响,见面就是砍人,面对三掌教,张嘴就是陆老三。
不过论岁数,这位宝鳞剑仙,还真就比陆沉大了不少,毕竟青冥天下的老黄历上,她曾经就与道老二并肩同行。
陆沉对她,其实哪怕中间插了个师兄余斗,也是愿意去以礼相待的,更别说,早年那桩往事,真要论个对错,也是师兄错了。
当然,最关键的,都不是以上这些。
而是这位宝鳞剑仙,七千年来,每次出关,除了问剑余斗,还会独自去往天外天一趟,不遗馀力的打杀化外天魔。
这样一位颇具侠气的女剑仙,搁在任何地方,都是让人愿意礼敬的存在,有一说一,本就如此。
只是自从道侣被余斗斩杀之後,早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剑仙宝鳞,再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只为复仇而活着的极端修士。
陆沉不免感慨,宝鳞道友,在这一点上,极似那个隐匿光阴长河深处的黄镇。
复仇确实是一条能让人心无旁骛的大道。
陆沉回过神,原地打了个稽首,笑道:“宝鳞姐姐,可是要去浩然天下?”
女子反问道:“陆老三,可是要拦着我去浩然天下?”
年轻道士赶忙摇头,摆手道:“非也,正巧贫道也要走一趟那边,真是赶巧,不如姐姐随我一道?”
陆沉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难怪宝鳞姐姐迟迟没有破开天幕,飞升离去,这次出关,居然没有跻身十三境。”
宝鳞冷笑道:“数千年来,多次问剑余老二,跌境不计其数,我的大道根本,早就伤得极重,破境很难,是肯定的。”
陆沉摇头感叹,“光是跻身飞升境,宝鳞道友就至少经历过十几次了吧?”
“如此超绝天赋,倘若当年从未跌境,说不准现在我们青冥天下,就要多出一位十四境剑仙了。”
宝鳞眯起眼,微笑道:“那我第一个砍的……一定不是你陆沉。”
她淡淡道:“陆沉能来找我,说明小道消息很是灵通,估计我之前去岁除宫和玄都观的消息,你也知道了。”
宝鳞单手按住剑柄,眼眸低垂。
“有屁别放,要打架,那就来。”
陆沉有些无奈,只好道明来意,言辞诚恳,声称这次来找宝鳞姐姐,就是想要一同去往浩然天下。
女子眼神锐利,缓缓道:“我要是承了这个人情,下次问剑道老二,要是你陆沉横插一脚,置我於两难境地,怎麽办?”
陆沉笑着摇头,神色认真道:“余师兄与我,虽然同出一脉,可师兄是师兄,师弟是师弟,不能混为一谈。”
宝鳞问道:“我怎麽信你?”
陆沉说道:“我会带你,去见一位你想见的人。”
她又问,“那个姓宁的剑修,早年当真断了余斗一臂?”
说到这,宝鳞又有些犹豫。
“此人性情如何?我要是去找他,会不会被拒之门外?需不需要带上厚礼登门?”
陆沉摇摇头,嘿嘿笑道:“姐姐不用担心这个,我那位好友,品行极好,也就……有那麽一点好色而已。”
“但绝对是个可以生死相交的大好人!”
言语之间,满是真诚,可宝鳞听在耳中,总觉得陆沉是在说反话,这会儿的她,又有点不太想去了。
陆沉轻声劝道:“昔年我那位大师兄,走了一趟玄都观,拦住了孙道长,请他在递剑之前,先游历一趟浩然天下。”
年轻道士再次行礼。
“还望宝鳞剑仙,今日也能暂时放下恩怨,随我走一遭浩然,多年修道练剑,不说要道友放下芥蒂,可总归要为自己活一次。”
沉默许久。
宝鳞蓦然一笑,“这些话,真不应该出自陆老三之口,不像,难得,居然。”
陆沉有些片刻失神。
“居然。”
好像人间早就开始了换新颜。
老大剑仙不像老大剑仙。
礼圣不像礼圣。
道老二不似道老二。
还有他陆沉,也不再是那个年复一年,只会打理庄稼的小小佃农。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自知与不自知,谁知道呢。
该去见见老友了。
……
并州天幕。
陆沉祭出那枚金黄色养剑葫,带上一位岁数比他大,修为却比他低的女子剑仙,联袂远游。
十四境仙人的御风,快若闪电,不到半炷香,两人便穿过两座天下的接壤天幕,抵达儒家天下。
落地在一座无名山头。
与此同时,夕阳终於西下,大地尽头,迅速被阴影笼罩。
宝鳞四下张望一眼,皱眉问道:“此处是浩然哪一洲?”
陆沉笑眯眯道:“当然是中土神洲,至此,贫道就与姐姐道别好了,山高水长,後会有期。”
宝鳞迟疑了一下,还是朝他拱了拱手,陆沉笑容满面,也不再废话,脚步微动,缩地山河。
肆意张狂。
然後在文庙一座学宫上空,年轻道人就被一名老儒士拦了下来。
陆沉咋咋呼呼的,压根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抖了抖衣袖,掏出那截断臂,口气恁大,张嘴就要找那位小夫子。
礼圣没来。
最後是亚圣亲自前来,与三掌教小聊了几句。
而很快,陆沉便再次动身,赶赴东宝瓶洲,现在他的腰间,除了那枚养剑葫之外,还多了一块文庙的无事牌。
之前两人落地的那座山头。
高挑女子没有御剑,她还不太清楚,那个吴霜降与孙道长口中的“宁姓剑仙”,如今身在何方,有些漫无目的。
浩然天下的山水,不得不说,还真就比家乡青冥天下那边,来得要好看一些。
去哪呢?
听玄都观那个老人说,如果来了浩然天下,可以先去一趟扶摇洲,那边的某处大海之滨,有间草堂。
有个书生,名叫白也。
据说是什麽人间最得意。
那就先去找他好了。
宝鳞缓缓下山。
月失楼台,雾迷津渡,往事已空,如坠梦中。
此身尚在,可枯木犹能逢春,铁树亦可开花,那麽故人呢?
吴霜降找她的那番话,说得很对,凡夫俗子也好,修道之人也罢,这一辈子,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
想在青冥天下,在白玉京杀余斗,至少需要三四位杀力极大的十四境修士,并且各自之间,毫无芥蒂,置生死於度外。
吴霜降给了个口头承诺,下次出关,他就能跻身十四境,问剑道老二之人,算他一个。
孙道长一个。
差点意思。
所以在吴霜降的劝说下,宝鳞此刻来了浩然天下,既是游历,也是寻觅同道中人。
白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位宁姓剑修,吴霜降与孙道长对他的评价都极高,甚至在後者口中,这天底下,能杀他余斗的,只有那个年轻人。
只是该怎麽去找他呢?
女子一拍额头。
刚刚就应该在陆沉那边多问几句。
不过浩然天下大是大,她要找一位声名赫赫的剑仙,倒也不是什麽难事。
可是找人容易,找到之後,该怎麽去撺掇,忽悠他一起去往白玉京,才是个大难题。
愁啊。
……
书简湖。
陈淳安先一步下界,目的明确,老人踏上宫柳岛渡口。
没有直接去见那个年轻人,陈淳安双手负后,仔细打量这处崭新洞天。
三千里书简湖,经此一役,已经被那一对属於伪十五境的山水印同化,落地生根,大道生发。
说简单点,就是自成一界。
人间的洞天福地,绝大多数,都是昔年远古天庭的一粒粒“尘埃”,特别是在登天一役,坠落而下的碎片,最多。
一部分是持剑者斩落。
只有那麽寥寥几座,是被大修士亲手开辟,比如道祖的莲花洞天,小说家老祖,演化的白纸福地。
一桩大功德。
老人唏嘘不已。
不同於外界,浩然那边是严寒冬季,此处地界,却是初春时分,之前那些遍地积雪,不再复见。
取而代之的,是荒草丛生。
当然,在这些杂草之上,还有花丛林立,杏梨花开,哪怕是稍晚绽放的桃樱之木,也是郁郁葱葱,好似已经准备妥当,要不了多久,便会展颜人间。
难以想象,这麽一座书简湖,昨日今日,就已是天翻地覆的差别,什麽腌臢之地,分明是鸟语花香。
除了眼前的宫柳岛。
书简洞天之内,在中心区域,又有一座小天地,站在外界,哪怕是陈淳安这等飞升境大修士,也难以看个透彻。
漆黑如墨,黯淡无光。
竖耳聆听,还有一声声凄厉惨叫,依稀传来,恐怕境界低微的下五境练气士,都不太容易扛得住,轻则眼神迷离,重则道心破碎。
千万厉鬼的戾气与恶意,全数汇聚於此,也诞生了一场积累三千年的天殛。
所谓天殛,也可称为天劫,书简湖的这场劫难,与当初的骊珠洞天,有些类似。
为天道所不容,积攒到一定地步,便会出现这种境况。
而“天道”,又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哪怕是三教祖师,也无法道出个分明。
比之天庭神道,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淳安收回心神,老人抬起手腕,屈起二指,朝着一层黑色界壁,敲了敲门。
一袭青衫出现在灰雾之中。
瞧不清面容。
陈淳安立即作揖行礼,自报名号,并且直言,想要㣉内一叙,希望剑仙能开个小门。
那人没有回礼,就这麽站在界壁之内,双手负后,冷冷的看着他,嗓音沙哑,开口道:“南婆娑洲的陈淳安?”
老人点头称是。
男人随手从灰雾中抓来一头鬼物,揉作一团,自顾自塞进嘴里,咀嚼之声极为清脆,问道:“有事?”
这一幕,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陈淳安摇摇头,“只是想来见小友一面。”
宁远呵呵一笑,“小友?我与陈老前辈,以前从未见过,哪来的什麽友不友的?”
他烦琐的摆摆手,下了逐客令,“老前辈坐镇南婆娑洲,本就杂事极多,唠嗑什麽的,还是算了,慢走不送。”
陈淳安欲言又止。
就在此时。
一名老僧,浑身宝光熠熠,下界而来,站在宫柳岛渡口,与陈淳安相隔不远,双手合十。
僧人微抬眼皮,看向界壁内的那人,微笑道:“宁剑仙,当年一别,好久不见。”
宁远打量了他几眼,心头思索,而後终於想了起来,拱手抱拳,点头道:“见过大师。”
这位佛门老僧,就是当初骊珠洞天在破碎之际,前去镇压齐先生的三教圣人之一。
其实也谈不上镇压,僧人隶属於西方净琉璃世界之主座下,当年也是为了劝齐先生,莫要赴死。
所以宁远愿意以礼相待。
老僧显然不是个话痨,取出一方雷音塔,托在手心,直接说道:“贫僧奉东方净琉璃世界教主之命,特来为剑仙封正,此物便是贺礼。”
“原骊珠洞天,镇剑楼上的莫向外求,宁施主已经功德圆满,佛家愿意拱手相让。”
宁远刚要言语。
陈淳安坐不住了,以心声打断,沉声道:“宁小友,这老僧,是正统佛子不假,可你沦落到此,就是这鸟人在从中作梗。”
“我们儒家与道门,其实早就不视剑仙为大道窃贼,只有莲花天下那边,一直处於观望状态。”
宁远皱了皱眉,同样以心声回道:“果真?”
老人言之凿凿,“果真。”
陈淳安补充道:“据礼圣所说,当年在骊珠洞天的龙须河畔,小友斩杀的那位苦行僧,就是他的嫡传之一。”
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所以在听完之後,宁远伸出一手,摊平身前,佩剑太白,自行㣉手。
老僧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就已经连出三剑。
一剑将其打退出书简湖,斩破袈裟,一剑缩地山河,逼退至东海附近,第三剑接踵而至,打得一名飞升境佛子的粹然金身,当场崩碎。
陈淳安看得心惊肉跳。
宁远此时的境界,很是玄乎,就连他,竟是也不可探查,可怎麽都想不到,杀力会高到这个地步。
那位老僧,出了名的打架一般,陈淳安自认,对上他,几巴掌就能完事,可想要斩杀,还是要费一些手脚的。
眼前的一袭青衫。
有点像……
无境之人?
松开剑柄,太白自行悬浮身侧,宁远面色平静,再次下了逐客令,“陈老先生,你我不是同道中人,请回吧。”
陈淳安唯有苦笑,後退一步,作揖拜别。
他离去之後。
良久,宁远走出心相界壁,现身於渡口,形神枯槁的他,两袖抬起,朝着老先生离去的方向,默默作揖。
男人忽然转过头,瞥了眼宫柳岛之外,北方千里远近,有个黑衣姑娘,正在拚命御剑赶来。
他此刻炼化天殛,身藏千万恶意,又以本命两印合道书简湖,开辟洞天,可以这麽说,书简湖就是他。
他就是此地的“老天爷”。
三千里辖境,心念一动,转瞬即至,似鬼非鬼,似人非人,境界……
没有境界。
但是又拥有不低于飞升境的实力,坐镇其中,书简不毁,他即无恙。
弊端就更加明显了。
画地为牢,自缚双手。
宁远想着,要不要直接把小姚赶出去,施展手段,送她返回剑气长城,应该是没问题的。
男人呵了口气。
这怎麽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取出一顶破烂莲花冠,自顾自戴在脑袋上,宁远蹲在岸边,双手拢袖,喃喃道:“陆沉啊陆沉,你再不来,等我自己脱困,别说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狗日的陆沉。
说好的生死与共呢?
中土与宝瓶之间的内海,一名年轻道士,蓦然失笑,念白唱诵一句,“形固可使如槁木,是此理,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陆沉趴在巨大金黄色养剑葫上,双袖摇摆,狗刨凫水而去,大声嚷嚷,“宁道友诶,贫道来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