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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住即将走远的老韩,“你家有没有烤盘?就是锅底很平的盘子,能烤肉烤菜?”
老百姓烹煮食物的法子,基本上都是煎烤炖煮。
“烤肉?煎肉盘吧?”老韩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甜丫说的是啥。
“对对对。”甜丫连连点头,这时候还没有烤肉盘一说,烤肉指的就是用木头串起来,在明火上烤的肉。
“跟我来吧?要几个。”老韩拿眼睨着人,大有她再敢说只要一个,他就撂挑子。
“两个吧。”甜丫试探着举起两根手指。
老韩摇摇头,丢下一句等着,就走了,没一会儿手里拎着两个红陶盘出来。
长度有人小臂长,四四方方的,一侧还开了一个油槽,专门盛放煎出来的油。
甜丫挺满意,付了钱,热情跟人告辞。
她笑出一口大牙,老韩就没那么高兴了,丧着脸摆摆手,骡子一走,他就迫不及待把两扇孤零零的木门从里关上。
“爹,不接客了,您是不是又睡着了?不行您回屋睡成不成?
说了不让您看门您非不听,让您看了,您三五不时就得睡着。
咱去床上睡不好吗?非得坐椅子上点头才香?”
“兔崽子,你懂个屁,床上俺睡不着……”
父子俩一来一回的对话,被寒风带着飘进耳朵,随机又慢慢消散。
甜丫笑出声儿。
老韩头的毛病,现代很多老人也都有。
她记得小的时候,奶奶看电视每次都能睡得喷香,一让人去床上睡,就睡得不踏实。
简而言之,必须听着电视的声音才能睡的香。
这么一耽误,时辰不早了,等两人两骡从北镇门出去,天边最后一抹亮色也消失了。
青灰色的云,犹如缥缈的纱一般缓缓覆盖住天际。
生意顺利,两人心情愉悦,回家的路都不觉颠簸了。
有人好受,就有人不好受。
下定村陶里正,从早等到晚也没等到桑家庄人找上门讨要说法。
送过去的地蛋除了表面十几袋子是好的,剩下都是坏的,压根不能吃。
他以为那些流民吃这么大一个亏,一定会来理论,他也好趁机羞辱一番,让大家伙看看这些流民在嘴脸。
“他们真来上门理论还不足为惧。”陶里正抿一口杯子里的茶,手一下下敲着桌面,“如今不吭不响,倒是让我有些忌惮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不好对付啊。”
“一群没权没势的流民,也值得您担心?”陶才礼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玩着手里的骰子,觉得老爹想多了。
他们送礼算计他家,如今救济粮上他家让他们吃这么大一个亏。
一报还一报,两清了。
“说不定就是觉得算计不过咱,怕了罢了,您就别多想了。”
“一天憨吃酣睡的,你懂个屁。”陶里正看到他手里的骰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袖子把几个骰子扫到地上,语带警告,“你那赌围子以后不能设了。”
这伙流民总是让他莫名不安。
“啥?”一听财路没了,陶才礼腾地站起来,“不成,往年哪年不设赌局,不都没事吗?
再说不是还有大哥呢吗?再不济他不是还有个当镇丞的老女婿吗?”
他年岁最小,自小被一家人宠坏了,老爹当上里正,大哥当上户房典史以后,更是天不怕地不怕。
就差在周围十来个村子横着走了。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娶了亲以后,眼看着大哥二哥都有出息,就自己挣不着银子。
他就打起了赌坊的注意,镇上赌坊背后都有人,他们老陶家后台还不够硬。
他也不敢贸然去镇上开赌坊,另一方面他也开不起赌坊。
镇上去不得,他就把注意打到周围村子上。
反正他爹是里正,就是有人赌输了想来闹,有他哥和他爹在,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所以他就在荒郊野地里找人搭个棚子,每年冬天农闲的时候,摆几张桌子,叫上狐朋狗友设了个赌围子解闷。
一开始是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玩,后来消息传出去,那些闲汉、二流子闻着味找了过来。
一来二去赌围子就开了起来。
也不赌大了,一次几文几十文。
钱虽少,但架不住积少成多啊。
他慢慢从中摸出门道儿,挣了不少钱。
这也是他最大的一个进项,突然不让干了,他能不炸毛才怪?
“赌赌赌?那就不是个正经营生,要是哪天闹出人命,我和你哥可保不住你。”陶里正不想再多说。
也没法跟儿子说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忧,只得态度强硬的让儿子停手。
“咱家不缺银子,又没断了你吃喝,赌围子绝不能再开。”老头扔下一句话,甩袖走了。
一副不容商量的摸样。
陶才礼气的眼圈都红了,一甩袖把桌上的杯盏都扫落到里。
瓷器落地,噼里啪啦碎一地。
“不缺吃不缺喝,就不缺银子了吗?”他咬牙切齿的怒吼。
陶家父子俩吵架的时候,穆常安和甜丫赶在天黑透之前到了村口。
甜丫远远就看到村口亮着一团黯淡的光晕。
“有人来接咱?”她惊喜的拍穆常安。
天黑,穆常安看不清人,不知道是谁。
“阿姐,姐夫,是你们吗?”浔哥兴奋的声音,伴着丧彪的汪汪叫声飘过来。
“慢点儿,慢点儿,你姐和你姐夫跑不了!”冯老太关切的声音紧随其后,“甜丫,常安,是你俩不?”
甜丫未语先笑,明知道两人看不到,还是大力挥着手,“是我俩,奶,浔哥我们回来了。”
距离近了,风灯的光晕照亮四张带笑的脸。
甜丫撑着胳膊退回车厢,拍拍身旁的位置让两人上来坐,“从村口到西头还远着呢。”
上定村人口不多,但是地方大呀,东头西头不仅隔着田地,还隔着一座桥。
从东头去西头,少说要走一刻多钟。
“哎呀呀,就这点距离坐啥的车,奶走着就行,让浔哥上去。”老太太摆手。
穆常安吁一声,嘞停骡车,双手架着浔哥胳膊,一提一甩就把浔哥塞进车厢。
然后就看着冯老太,“奶,您也坐,不然这车我可没法赶,真赶了甜丫一准要生气。”
后面这句就是开玩笑了,冯老太被逗得合不拢嘴。
“奶,您就上来吧?”甜丫横男人一眼,探出身子伸手拉老太太。
冯老太没法,只得坐进车厢。
人都上车了,穆常安抄起急的哼唧的丧彪,放在车辕上。
鞭子一向,骡车再次动起来,车厢隐隐传来说话声,老太太好像刻意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