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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浊的神识被一种似魔非魔的罗网困在其中,双方互相拉扯，此消彼长。
这是迟阑的保命招数，即便因缘际会强行启动了,却也不可小觑。
“魔气之中混杂妖气是么……”怪不得从前要收集妖魔之子，怕是就要为了如今做准备。
鹤栖寒身周萦绕着淡淡的魔气,是沈浊的识海在自动保护他,宛如保护自己的主人。
“你们离开吧。”魔气听话地从他的周身退出，离开时,颇为亲昵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这种时候都不忘占些便宜。鹤栖寒眼底带着笑意：“离开。我教了你那么久仙修法术,你识海里却只剩魔气，还想过来邀功么。”
魔气僵住一瞬,委委屈屈地散开了。
鹤栖寒靠近了困住沈浊的罗网,察觉到他的气息，原本奋力挣扎的沈浊,反倒有些消极怠工，平静了起来，仿佛故意要等着他去救似的。
搞什么名堂。
不过让他去救，确实比沈浊自己硬闯出来要好些。鹤栖寒屏息凝神，抽出缕缕深思,从外部绞开了罗网。
罗网之内是一重幻境。
只是幻境的内容有些熟悉。偏僻的小村落,暗沉的色调,以及刚刚从魔气化形不久，还没有学会做人的沈浊。
是沈浊的记忆。
用痛苦的记忆来困住人,也算是很经典的招式了，只要将过去的悲惨改变就好，算不上麻烦。
唯一的麻烦是……
鹤栖寒站在山巅，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心觉不好。
他的功体在沈浊的记忆之中被封禁了，身上的旧伤此起彼伏地发作。似乎是肋骨常年经受霜雪龙吟搓磨，又像是腰椎被生生碾碎，痛苦让鹤栖寒身形不稳，下山时单薄的身影，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山脚下，一片村落寂静得诡异。倏忽间，一缕魔气破空而出。魔气酝酿着巨大的威势，竟然引出阵阵雷云。
沈浊……鹤栖寒从未见过有魔修能忤逆因果，胁迫天道降下天雷。
若是不阻止，怕是整个村落都要受灾。
先前散出的那缕魔气，张牙舞爪地来到鹤栖寒面前，辨认了一下他的气息，却温顺地靠了过来。鹤栖寒没躲，它便亲了亲鹤栖寒的额角，宛如一道暖流注入，鹤栖寒周身不再痛苦。
魔气治疗了鹤栖寒便消失殆尽，鹤栖寒抬眸，便见到魔气来的路上，尽是一片狼籍。
对旁人而言是不讲理的灾厄，对他倒是有益处无害处。原本烦躁的情绪，在身子舒坦些后，也逐渐平复下来。
山村之中传出野兽般哀痛的叫声，声音的主人是个稚龄男童，浑身伤痕让人目不忍视，额头上的伤口还汩汩流着血。
这么大的动静，村民们也都发现了，纷纷赶出来。
沈浊蜷缩在地上，他身周围着一圈孩子，有的手上还拿着巨石。
“怪物！他是怪物，我们一起玩，然后他就发狂了！”见众人靠近，孩子们惊慌失措，藏起了手中的巨石。
一个人开口污蔑，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理：“都是他的错！他肯定不该活，不然村长怎么会死！”
在人群的审判声中，沈浊面色痛苦不已，被欺辱的惊讶转变为不解，最终都化为愤怒。
不好……鹤栖寒指尖紧了紧，随手摘下一片苍翠的树叶。沈浊的回忆封印了他的灵力、魔气、妖气与鬼气，这些都是鹤栖寒从纸上苍生的任务里，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求生资本。可如今失去了它们，他倒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鹤栖寒手腕发力，树叶宛如利刃，在阴云之下闪着寒光朝着众人刺去。剑气荡涤了人心中的郁气，混乱的局势啥时间消失了，挑拨与围观的人纷纷倒地。甚至有人被自己手中准备出手的尖锐武器所伤。
寄居在小沈浊体内，来自外界的沈浊，当即认出了剑气的来源，想要去寻他。可惜在记忆之中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按照从前自己的动作，借他的眼光找一找自己念兹在兹的师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更何况，还是在一日之中，突兀地被迫分离了，他迟早要从师尊身上找补回来。
鹤栖寒花了一些时间才赶到，彼时沈浊身上的魔气已经被剑气荡涤了些许，只存留下淡淡的一层，萦绕着沈浊的身体。一见到鹤栖寒过来，那些魔气便收敛了。
可魔气收敛了，旁的东西却更放肆。小孩子见鹤栖寒靠近，竟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额角的血污蹭了一身，鹤栖寒心中一惊，身子紧绷了些，便察觉到孩子微微的颤抖。他反应过来，不再紧张，沈浊感觉到怀中身子的温软，也渐渐放松下来。
“你在阻止我杀人。”小孩虽然心智不全，却一开口就点破了鹤栖寒的用意。
失去法力的仙人被他抱着，也不恼，轻轻应声，安抚刚刚经历大变的沈浊。
可惜了，回忆之中的这个沈浊没有记忆，鹤栖寒还是更想念那个会时时黏过来声声唤他的小徒弟。
“你是来杀我的吗？肯定是的，你救了他们。那你杀我的时候能轻一点吗？我可以假装是自己沉睡过去的。”沈浊仰起头，黑亮的瞳孔直直盯着鹤栖寒。
鹤栖寒心中微微泛酸，轻轻抚摸着小孩的发顶：“不会。”
沈浊的瞳孔更亮了：“那你是来带我走的！是不是！”
让他失望的是，鹤栖寒摇了摇头：“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沈浊的面色骤然苍白了，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击碎：“为什么……”
鹤栖寒揉了揉他的脑袋，用衣袖擦干他面颊的血污，显露出小孩精致的面孔。
那味道对他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鹤栖寒身体里泛起一阵阵欲想，支配着他伸出舌尖，去点一点沈浊的伤口，将可口的血腥卷入口中……他遏制住可怖的本能，温柔地抱了抱沈浊，便将小孩子推开。
沈浊被人推开了，却还拽着他的衣袖不放，神态极为可怜。鹤栖寒越看越喜欢，避开已经开始恢复的伤口，又揉了揉沈浊的脑袋：“你还真是……每个时候都有不同的可爱之处。”
他说完，便见到沈浊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
鹤栖寒捏了捏他的耳垂，忽然有点恍惚，这小徒弟不久之前还在床上跟他神识交融，让他可耻得溃不成军呢，现在就已经变成了这番模样。
那时的沈浊怎么能招架得住他这样的靠近，羞恼之下，只想转移话题，声音都带着点委屈：“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走。”
“因为再不走，我就忍不住要吃了你。”鹤栖寒故意吓唬他。
“骗人。”小沈浊看上去有点生气。
“嗯？”
这个人自己不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明明只有温暖的笑意。
鉴于鹤栖寒骗他，小沈浊把这句话憋回了心里，执着地问：“是不是只要我不会被你吃掉，就可以留在你身边了？”
鹤栖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是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的可能性。他含混道：“可能会。但我会让你痛苦……这样你也要和我在一起吗？”
“会痛苦啊……那我考虑考虑。”沈浊陷入了沉思。
果真是小孩子心性……鹤栖寒无奈，又有些好奇他的答案，便多留了一时半刻。
寄居在这具躯体中的沈浊灵魂，见鹤栖寒依旧这么老神在在，有些哭笑不得了。
看着自己的潜意识和师尊这么撒娇，他一边羞耻，另一边却也乐在其中。只是现在他乐不起来了——他最了解他自己，这个考虑考虑，指的可不是要不要和师尊在一起，而是……
“我考虑好了！会痛苦的话，你和我成亲，每天晚上给我亲亲，我就不计较啦！”小沈浊一拍手，十分满意于自己想出的解决方案。
……而是怎么胆大包天地粘在师尊身上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