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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周府比往年冷清,一大家子都分出去,周老夫人也没了,周兴平有些感怀,也希望秦晋带上王家兄妹,去添些热闹。
除夕那日,悦容带着几个孩子去园中看梅花,周兴平与秦晋、燕徊则是先在书房中说了些黎家的事。那日秦晋给了张怀瑞提醒,张怀瑞便直接找到周兴平来问,做生意都怕些什么。
“现在想想,我都怕有人这样整我。”周兴平心有余悸,与秦晋道,“黎七这回该是真的难以翻身。”
做生意会怕的事情很多,头一桩怕没有客人,养不起生意。蜀威镖局暂时抢了黎七现有的一部分客源,今年又逢上白蜡被烧,安远镖局日子难过。但他家现在毕竟还是走镖的,若要完全断他经营,便等年初找几处山头劫两趟镖,保管谁家也不敢再找上安远。
第二桩是怕核账,甭管官府定下的税赋轻还是重,交银子的人都是觉得重的,尤其黎家这等傲慢嚣张,自以为撑起了整个玉城,不太可能据实上交。到时候查出来,又可定罪,又可收缴银钱,对黎七必是一记重创。
第三桩是怕没有可信的人手,罗武山一事,安远镖局折损惨重;如今蜀威镖局又很挖走一些他家镖师,剩下那些没走的,大都是奴籍,而奴籍的镖师在黎家不怎么被善待,心怀怨怼,外人便总能找到几个可以收买的。
第四桩是怕钱货不能周转,眼看着春节一过,各处山寨要收例银,黎家再是家底深厚,将这些例银垫完,再加上补缴税款,也剩不下什么。
此外,如信誉有损、如镖师能力不济等等,时不时就给黎家添上一刀,时不时再添一刀,端看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这些事情有的要靠张怀瑞推动,有的需要蜀威镖局运作,还有一些,便是周兴平筹谋。只等元宵之后,例银、核账、劫镖,凡此种种,一一实行。
所以黎七现在的焦头烂额根本不算什么,接下来,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无力回天。
这些话自是秦晋同周兴平在说,燕徊不过在旁听着。他手里握个柿子,剥开像花瓣一样的果皮,小勺儿盛出果肉,时而与秦晋递一口,时而自己尝尝。一个柿子毕竟没多少果肉,待燕徊再要取一个,秦晋将他两只手都握住,拿丝绢擦拭干净。只因柿子性寒,不能让燕徊多用。
这等画面并不少见,秦晋轻描淡写说着害人的事儿,面对燕徊的神情却总是温柔珍视。
周兴平兀自饮茶,看秦晋将燕徊一双手贴到手炉上,他自己的手则在外侧护着,虽则亲密过头,然而也见怪不怪,所以并不多想。
他们说罢生意上的事情,恰好熊熊也从他那待要开业的镖局过来了,周兴平一看花厅中坐着四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便提议摸牌九。
这是件雅俗同乐的妙事,熊熊一听说可以摸牌九,率先便落了座。他与周兴平相对,秦晋与燕徊相对。
周兴平让小厮取来一副乌木牌,牌面光滑如镜,镶嵌着金雕枝叶与翠色宝石。
开局之前,熊熊连着摸了好几回牌面的金子,说不清是艳羡还是喜欢,把豪言放下来,要狠赢一场。结果开场前三局,他先输了一百两。
周兴平也输得不少,直对他下首的燕徊叫苦,“徊徊,我可是你亲哥,别这样狠成不成?”
“让你叫凉城,”秦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叫凉城,我给你喂牌。”
“呸,输我弟弟我乐意。”
他们在厅上玩得兴起,几个孩子在后院中也各有自在,悦容领了人去后院不久,却不见踪影,独留几个孩子并丫鬟婆子照应。
王子焕是一心奔着科考去的,即便喜庆节日、阖家欢聚的时候,到了周府,竟也带着功课。他看一看不远处的王子煜,吩咐婆子看好王子然,定下心来,又沉浸于前人文章。
先生只给他三年时间,他要拿这三年去博。不同于王子然年幼轻狂,他生不出万事自个儿做主的野心,不过是拼尽人事,前路往光亮处走。亦不同于王子煜警醒灵光,使巧法子便捷,于他,这世上能做成的事,大概率还是避不过脚踏实地。
王子煜则是天寒地冻地守着钓竿,先前打理书铺的时候,将许多游侠故事售与同窗,教柏如海逮着,叫过秦晋一顿说教。秦晋从学堂回来,就给王子煜置下功课,要他每日垂钓,磨一磨这浮躁求速成的性子。
秦晋的话他还是要听,这会儿握着钓竿,懊悔没做好防范,给先生发现。
另一厢王子然则同周衍在一块儿说话,园中腊梅开得好,周衍折了一枝给王子然献宝。他比王子然小了两岁,因为先前给王子然从劫匪手中带出来,待她便极亲近,唤她姐姐。此刻有了她在,那些婆子丫头,他是一个也看不见,只围着王子然打转。
“子然姐姐,我们……”周衍满脸期待地指着秋千架,想领着王子然过去,但他才一开口,就被王子然打断。
“叫姑姑。”
王子然少见笑意,经过劫匪一事后,更是冷淡。本来她这话也平常,周衍要称秦晋为叔叔,称呼她的时候当然就是姑姑。可是她的模样不苟言笑,在周衍看来,便有些过于冷峻了。
周衍扁了扁嘴,眼泪汪在眼眶里打转,想哭又强忍着,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神色。
从前一天开始,他就盼着王子然过来,高高兴兴地,还为此每顿多吃了半碗饭。可怜他心心念念盼来的人,凶他。
“你哭什么?”王子然莫名地有些心虚,好像真是自己把人欺负了似的,她四下看看,不远处也只有个秋千挂着,便道,“你刚刚不是指了秋千吗,我推你。”
周衍的眼泪消失不见,又是一脸欢欣,“姐姐,你真好……”
“叫姑姑。”小孩子喜欢装老成,王子然自以为同一般的小孩子不同,她是真老成。
周衍再次扁嘴,却还是乖乖跑到秋千上坐着。王子然也过去,在他背后全力去推。因为看不到周衍的哭相,便觉着这样也不错,至少算得上眼不见心不烦罢。
晚些时候,在花厅里头,熊熊已经输干一千两银票并身上所有现银,干脆一推牌九,气道,“不玩了,欺负人。”
“怎么叫欺负你呢,是谁说要赢我们?”周兴平往他身上打量,服饰皆是普通,没有其他可换银子的,便蛊惑他,“你找彦新借,回去还他。”
“不借,不玩了……”熊熊可委屈,他大哥给他本金做生意,那是不能动的。另有二千银子零花,这才一下午,竟去了一半。
如果说中途他还起过要翻盘的心,眼下,就只剩懊恼。
整场牌九中,燕徊就没输过一把,各种银票碎银子,把那荷包撑得鼓鼓囊囊。周兴平同秦晋倒是半斤八两,输给燕徊不少,但他们从熊熊这里赢回去一些,好歹补上一些缺漏。
“我大哥让我去河船上用饭,我走了。”熊熊站起来,气鼓鼓地走了两步,又回来找秦晋伸手,婉转了语气,“给我几两银子……二哥。”
一声“二哥”,叫得很有些讨好,仿佛怕秦晋不给。
秦晋哈哈一乐,把现银都给了他,又说了夜里城门上锁的时辰,便让他去了。
待他离开,周兴平故意道,“他大哥这般风雅,大年夜去河里边捞月亮?”
秦晋答他,“月末时候,哪儿来的月亮?”
“哦,”周兴平作了悟状,“捞星星去了。”
二人相视一笑,其实都知道,熊豹谨慎,不愿轻易入城。不过堂堂一山之主,为人却如此小心,与外界传言反差太大。
待用罢年夜饭,秦晋便带人回家。周兴平送他出了大门,转身去找悦容。兴冲冲道,“怎样?你觉着哪一个更好?”
下午他们几个在花厅,悦容则在屏风之后,一直细细观察。先前她虽见过秦晋同燕徊几回,到底男女有别,未能细瞧。后来秦晋带燕徊在周府暂住,她却在月子中,更是不曾接触。
周兴平欣喜难抑,仿佛已见好事得成,“我是更中意彦新的,但你家妹子好静,说不定文气的徊徊好一些。再者彦新心里有人,他再好,咱妹子还是吃亏。”
悦容嫡亲的小妹正是婚配年纪,周兴平想同秦晋结成连襟,但悦容说要仔细看看,这才请了他二人往家里来,又是摸牌九又是用饭。
而悦容此时连连摇头,“还叫人‘徊徊’,没见人秦掌柜把你瞪的?”
“他那是护弟弟,护成心魔了。”周兴平这一下午叫顺嘴了,还没改过来。
“王子煜也是他弟弟,没见他护?”
“那不一样,那是捡来的。”
“你看看,人孩子都捡了,哪儿还有成亲的心思。”
“那是他心地好,况且是当弟弟养着,不是养儿子。彦新是以前用情太深,耽搁了,呐……就是徊徊他姐。徊徊父亲是个不中用的,败光家业,把儿女都卖了,彦新找回去的时候,徊徊他姐已经没了,他就把徊徊带在身边,当成自己弟弟照顾。后来很过了一些苦日子,又没有父母长辈,便没有人替他们料理这些大事……”
悦容直是叹气,“平哥,你是个呆子。”
“……”周兴平不解,“怎么这样说话?”
悦容摇了摇头,“他耽搁没耽搁我是不知道,他对燕公子好,比你待我还好,这我是知道了。”
“人那是弟弟,乱比较什么?”周兴平有点着急了,“说正经的,你觉着哪个好?要不把妹子请过来,让她自己……”
“平哥,”悦容哭笑不得,“秦掌柜中意燕公子,燕公子也中意秦掌柜,人家两情相悦,别扯上我妹妹了。”
“这怎么可能?他那是中意他姐姐!”
“那你去问?”
“问就问,你想太多了。”
周兴平怏怏着洗漱去,那两人的事情却一直萦绕在心头,明明是兄弟,怎么悦容非说是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