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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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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光掠动。
    粼粼的光晕拂过水面,透过浅浅一层船帷,落在男子瞳眸间。
    那一双熟悉的风眸,?丽,凌冽,深邃。
    此刻却闪过一道扑朔的影。
    有情绪于李彻眼底游离着,惊讶,愕然,震撼…...….他不可置信地抬眸,眉心微微蹙起。
    卫嫱已被他逼至角落之处。
    身后是便是方及腰身处的船栏,她乌发披垂着,轻覆上木栏杆。虽如此,卫她眼底的警告与倔强却不减分毫。原本那一双柔软的杏眸,此刻目光清凌凌的,近乎于逼视。
    “莫过来。”
    她道。
    “走开!“
    除却这一张脸,与四年前相比,她果然变了许多。
    从前皇宫之中,她向来都是温声细语,从未与他说过任何一句重话。她像一只漂亮又乖巧的金丝雀,安静地待在他精心编织的牢笼里。
    她不需要飞,不需要跑。
    她只需要听话和漂亮。
    李彻未问她,四年前,她与卫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男子一双眼紧锁在她身上,那般令人不适的眼神,让卫她又朝后退了退。她小腿紧抵上船角边缘,横栏硌于她腰身处。
    她听见李彻道:“莫要乱动,下来。”
    李彻也怕她坠湖。
    这么冷的天,莫说是冰冷的湖水里了,便是船上也阴风阵阵,令人瑟缩不止。
    见她一直站在船栏边缘,李彻眸光动了动,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紧张。
    便于卫姥撒身,欲往船尾靠去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乐鼓声,细细密密的鼓点敲打在耳畔,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人心神不由得一晃。
    即在此刻,男子快步上前,他长臂一揽,那动作极为迅速,直接将她自船栏边搅带下来,
    卫嫡向前踉跄了两步。
    她的步履微急,几乎是要栽到在李彻怀中。扑面一道淡淡的龙涎香,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抗拒。对方虎口收紧,牢牢锁住她的手腕,那一双乌眸迎上来。
    他双眸漆黑,平静,深邃的眸底,蕴藏着风雨欲来的情绪。
    卫她听见他于自己耳边轻声:“莫要急着推开我,也莫要这般偏激,我会放你走。”
    “这般毛毛躁躁,若是真摔下去怎么办。”
    他的声息很轻柔,像是真在担心她的安危。
    卫她甩开他的手,又往后退了几步。
    对他这般避之不及………………李彻竟也不恼,他勾唇笑了笑,道:“罢了,许是我真认错了人。从前我与她那般相爱,她不会拿簪子抵着我,更没有夫人这般好武艺。”
    这后半句话,明显令卫她感到一阵不适。对方也不等她的反应,径直问道:
    “你的剑术是何人教的,卫颂么?”
    “从前他的剑术确实不错,可如今他的右手已拿不起剑,也没有先前那样好武艺。”
    卫?直视着他,一想起此事,她心中仍愤愤不平:“听说,是你将我夫君手指废去。”
    李彻毫不遮掩:“是又如何,是他先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他的面上毫无愧色。
    那眼神甚至满带着占有,向她巡视
    “不过夫人的眼睛,与她很像。”
    轻飘飘的一句话,卫姥一颗心“咯噔”跳了跳,不由得轻垂下脸颊。
    卫颂用易容之术,改变了她的面容,包括她的轮廓,使得卫?改头换面,完完全全成为了”另一个人”。
    可是她的眼神。
    她横扫而来的眼神……………
    李彻眸光动了动,他坐下来,将茶杯搁至另一边,而后又取了一壶酒。
    “何必如此剑拔弩张,这是我新得的千金酸,夫人不若坐下来,陪我喝上这一壶?”
    所谓干金酿,顾名思义,一壶酒价值千金。
    兄长曾经也与她道,如若能饮上这一壶千金酿,便是死也无憾。
    那时卫她慌慌张张,赶忙用手堵住他的嘴,连连道:“别胡说,快,呸呸呸!”
    而今李彻正执着那一壶千金也换不来的酒酿,挑眸望向她。
    她深知??对方虽是请求发问,可眼下以她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拒绝与反抗。言罢,李彻也不等她反应,低下头径直给她斟满了一整杯干金酒酿。
    水面晃荡着,被风吹拂得粼粼。
    倒映出那一双带了些许探究的眼眸。
    这一杯酒,她接也是接。
    不接也得接,
    站在卫她身前的这个人,乃是天之骄子,是大宣的皇帝。而今这一杯酒,便如同当年那一碗碗避子汤羹一般。若是她说了一个“不”字,对方定也有一万种手段。
    逼迫她,喝下去。
    卫?接过酒杯。
    水面仍摇晃着,恍惚间,有淡淡的甜香味迎面而来。
    她垂眸,耳畔落下一声:
    “不过夫人的眼睛,与她很像。”
    彼时她的嘴唇方碰至酒杯,泛冷的杯盏,令卫妈双唇凉了一凉。不等那酒意于喉舌之中恣肆蔓延,自耳旁传来的话语便使得她猛然一顿。
    卫攥住杯盏的手一寸寸收紧。
    她的手指少许僵硬,纤细的指尖,微微泛着青白色。
    “眼神尤甚。”
    又一声轻笑,随着湖面上泛冷的微风,拂至她耳廓处。
    轻轻激荡起卫?的眸光。
    然,她仅愣了一瞬,便伴作平静,将杯中酒水饮尽。
    这酒并不辣人。
    酒入喉肠,并没有预想中那般辣得蜇人,酒水一点点入肺腑,反倒还在喉舌里残存下几分甜意。她舔了舔唇角,没一阵便觉得发晕。
    李彻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酒水里并无毒,也未曾被人下药,只因李彻也兀自为自己斟满,男人一边把玩着手中杯盏,一边同她道:
    “夫人与卫颂,感情似乎很是不错?”
    卫?虽晕乎乎的,但还是肯定道:“那是自然。”
    自杯盏中飘来甜津津的酒香,弥散至人鼻息前,又如浅浅一层糖霜,融化至人心头。
    她手指紧攥着酒杯,未去理会李彻面上表情。
    却听闻对方继续问道:“那你可否知晓,卫曾经有一个妹妹。”
    他问得漫不经心。
    说这句话时,男人却恰恰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夫君与我说起过。”
    卫?抿了抿唇,她忍住心头情绪,将面帘重新戴上,神色平常道:
    “他曾有一个妹妹,只不过故去得早,还未曾婚配,便已亡故了。”
    不知有意无意,她说得很冷淡。
    仿若真是在讲述一件事不关己的故事。
    只是在她说出那四个字??“未曾婚配”时,卫她的余光能察觉到,李彻面上一闪而过的情绪。
    鸦睫轻垂着,如小扇一般翕动。
    那眸光黜了黜,似乎闪过一丝不惯。
    李彻皱起眉。
    “未曾婚配?“
    身前之人刻意收重了这四个字,起伏的情绪宛若粼光飘忽的湖心,摆动层层涟漪。
    卫妈将杯盏放下,坚定道:“她这一生,并未有任何婚配。”
    未成婚,未拜堂。
    既无父母之命,又无三书六礼。
    她字字清晰。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言罢,卫的鼻子竟微微酸了酸。那酸意一路连着神思,让她揉了揉太阳穴。
    她饮了三杯酒。
    准确地说,是李彻给她倒了三杯酒。
    那酒水并不辣,甚至还有些甘甜。
    可令卫并未想到的是,这酒水的后劲却是极大。
    说完这一句话,她便又有些发晕。
    李彻自座上起身,走过来。
    冷风轻带起他浅紫色的被摆,对方直截了当地否认了她方才的言语。
    “她有。”
    “她有过婚配,她有过夫君,她也曾嫁给过自己心爱之人。无论她想不想,认不认?
    “这是不可更改,是命中注定。”
    更是天赐良缘。
    李彻眸光犀利,直视着她。
    身前?忽而来一阵龙涎香,将卫身形裹挟着,于无形之间,宛若形成一项巨大的牢笼。
    她的面前闪过夜幕之下,被雨水冲刷的、朱红色的宫门。
    头疼。
    头疼欲裂。
    卫嫡又揉了揉太阳穴,她嗅着那道香气,酒意向上涌着,叫她愈发觉得是乎。
    她纤软的腰肢不受控地倚着桌腿倒去。
    李彻大手毫不避讳地捞过她的身形,湖心涟漪吹动着,倒映出二人纠缠的身段。卫婚心中抗拒,伸手径直推了男人一把。可这醉意来得太过突然,叫她胳膊沉甸甸的,抬手的力道亦软绵松散。
    李彻掐着她的腰身,一手揭开她方好未有多久的面?。
    四目相对。
    对方望入她那一双杏眸。
    “你.....大胆!”
    她是真醉了。
    卫她的酒量本就不好,李彻又十分狡猾地为她斟满了这几杯看上去并不烈,后劲却极大的酒。
    “你松手,你………………我真要报官了!“
    她的眸光越来越混沌。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息,卫她能感受到,对方目光定定,正落在她身上。听闻这一声,李彻毫不在意地扯唇笑笑,他垂眸:
    “夫人,莫要闹。”
    “我有夫君,我的夫君叫卫颂。你这般,分明是强抢??”
    李彻于她耳边:“不是强抢,我只是想找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更何况”
    “若是强抢,又能如何?”
    她如何,卫颂又能如何?
    他不相信。
    依他对卫颂的了解,他不相信对方能这般快地另娶他人,还与之有了一个孩子。
    那视线落在她身上,幽暗深邃的眸底,更是写着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笃定。
    卫嫱再醒来时,已并非身处河船之上。
    薄如蝉翼似的纱帐,金碧辉煌的房梁,自朱漆八角蕨笼内飘逸出来的甜香……………那香气很清甜,仿若是某种梨香,却又与她从前所用的鹅梨帐中香大有不同。
    此地是李彻的宅院。
    她与兄长在逃跑之时,自己被李彻在河船上灌醉,强行带了过来。
    她惊醒,脑海中“嗡”地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裙装。身上全部衣衫齐整,李彻这个畜生在确定她是卫她前,暂且还没有对她下手。
    日头微斜,金乌浴血。
    薄薄的霞光穿透轻盈的床纱,卫嫡移开视线,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发髻上那支白玉梅花簪却不知所踪了。
    卫?披垂着乌发,正于枕头边寻觅着,忽尔听见一阵推门声。
    极轻微的一声响。
    仍是吸引她的目光,让她抬眸望去。
    只见一名婢女手捧着汤药,朝屋里走了进来。
    见卫姑醒来,对方眉开眼笑,阿谀般得迎上前。
    不等她开口奉承,只听床榻上女子清冷一声:“你家主子呢?”
    那婢女一愣。
    从未有人这般直呼主上,婢女?了?神,捧着热汤回避道:“夫人果然醒了,奴婢正好掐着时间,为夫人熬了这一碗醒酒汤
    “我在问你话。”
    卫嫡打断她:“你家主子在何处,我的孩子与夫君如今又在何处?”
    ........
    昏昏霞光弥散着,落在女郎清艳的面庞上。她如一根坚韧的野草,而上虽未施粉黛,那张脸虽然并未有何种国色天香,却足以令人心神一震。
    她的眼神,太过于清亮。
    清凌凌的眸底,依稀掺杂着几分倔强的恨意。
    不等婢女开口出声,有人推开门扉。前者回首,赶忙唤:“主上??”
    李彻一袭紫袍,踩着满地震影而来。
    金粉色的辉光洒落在他衣摆处,他扫视屋内一眼,只一个眼神,那婢女将汤碗放至桌案边,袅袅一福后,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卫她目光清冽,也冷冷扫过他。
    一开口便是:“你无耻。”
    将她灌醉。
    李彻逆着光迈过门槛,笑得人畜无害:“又并非是我刻意将夫人灌醉,夫人不胜酒力,摔倒在我怀里。”
    他一面说着,一面缓步朝屋里走。渐渐地,卫她看见对方被光影遮挡住的轮廓。
    卫婚坐在床榻上,正攥着被角的手紧了紧。
    她看着那一张脸,心中本能地抗拒与厌恶。
    只?李彻笑道:“是我将夫人收留至此,夫人理应感激我,为何又骂我无耻。”
    她反驳:“要唤我夫人,唤我卫夫人。还有,我的夫君与孩子眼下在何处?”
    她既能被李彻带回府,那便说明,小翎与兄长眼下的处境定然也十分危险。如此心想着,她眸光愈冷。
    李彻却像是未听到她的话一般,他抬手轻掀开床帘。
    扑面一阵龙涎香,男人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对方眯了眯眸,笑着看向她。
    “四年未见,脾气渐长,也敢用这种眼神看朕了。”
    从前,她是牢笼中的金丝雀,柔弱无依,楚楚可怜。
    每每望向他时,那杏眸中也像是含着秋水,宛若明月碎在澄澈的湖心。
    又荡漾起层层涟漪。
    她的眼神从未有过这般清冷。
    听闻这一声,卫?亦抬眸,女子清澈的眼底掠过冷光,看着李彻道:“我在问,我的夫君与孩子在何处?”
    二人四目相触。
    床榻上,女子面色冷白,那视线却毫不退缩。
    李彻歪了歪头。
    “
    你就这般在意他们?”
    “就这般在意他?”
    那个断指的废人。
    他方一迎上前,只听“哗啦”一声响,男子腰际寒光闪了闪。下一刻,他看见卫她手中抽出的长剑。
    ??自他?抽出的长剑!
    周遭众人皆一?!
    左右侍人面色“唰”地白了白,他们双膝重重磕地,跑得瑟瑟发抖。卫她却浑不觉得惊惧,那右手紧握着剑柄,剑锋直直指向李彻。
    “我与你并不相识,我最后一声???
    “我的夫君究竟在何处?!“
    锐气破空,骤然一道冷风袭来,令人胆战心惊。
    于李彻身后,有侍人试图劝阻,对方道:“郑夫人,谨言慎行!”
    她拿剑所指着的,可是当朝天子!
    “郑夫人,这可是?九族的重罪
    “?九族?”
    剑锋横亘于脖颈之前,李彻不慌不忙,反倒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唇。
    他未理会左右侍人,一双眼直直盯向卫?,问道:“我倒是派人查过了,我派了那样多的人,为何单单查不到郑夫人的九族呢?还是说。
    对方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
    那力道并不重。
    卫婚朝后躲了躲,心中一阵厌恶。
    熟悉的右掌,对方右手掌心处仍带有那一块薄薄的茧。茧块蹭过她白皙的面颊,引得卫?心底一阵反胃。她竭力隐忍住情绪,那可双眉仍是不受控制地壁紧。
    终于,卫她再也忍受不住,紧攥着剑柄,重重朝对方心口刺去??
    她想起,自己从前在皇宫中,那些禁受过的委屈。
    那一句句冷话,那一个个冷眼,那一碗碗苦涩的避子汤………………
    还有李彻在她身上所落下的全部“刑罚”。
    这一剑,算作报应,并不过分。
    李彻眼疾手快,两指一并,徒手将那剑身捉住。
    男人食指与中指紧并着,夹过那一道寒光,锐气于其面上闪了一闪,在他的指侧划出一道锋利的血痕。
    “啪嗒。”
    剑锋距李彻喉舌不过一寸。
    有鲜血滴下来。
    瞧见见了血,李彻身后的众人愈发慌乱。有人慌张上前,欲将卫嫡捉拿,却见一套紫袍的男人抬了抬手,示意莫要轻举妄动。
    身为皇子,李彻自幼于宫中习武,修习一身剑术。
    其剑法虽不及先前的兄长,可他的力道仍是极大,对方两指发力,直叫卫?又将剑柄攥握得愈发紧了些。
    她右手手指发僵,小臂也开始暗暗发抖。
    这是卫?练了这么多年剑法以来,头一次以剑锋对向活人。
    虽说当初学习剑法之时,她心里最大的仇人便是李彻,可真等这剑锋见血之时,她的心头还是不受控制地颜了额。
    她咬着牙,想要抽回长剑。
    这是一柄男人的佩剑,剑柄较她平时用的略重,这剑身亦是又长又沉。收手之际,又在对方手指侧划开两道血口。细密的血珠渗落,顺着冰凉的剑身一颗一颗滴下来。
    连成骇人的珠串。
    平白划开两条口子,说不疼定是假的。
    虽如此,李彻却并未收手,他的眼底反倒闪过一丝玩味。
    “受伤了。”
    他两指紧夹着剑,将其朝脸颊外移了移。
    “真狠心。”
    又是一道力,对方将剑身打掉。
    “咣当”一下,长剑震地。
    “流了好多的血呢。”
    李彻走上前,脚踩过沾血的剑身,来到卫妈身前。
    下一刻,他竟露出委屈的神色。
    那血未曾擦拭,更未曾有任何包扎和处理,顺着他的手指滚落,坠至卫?裙衫上。
    对方轻叹道:“这也是卫颂教你的么?”
    他的语气,他的神色,皆有着叹惋。
    从前的她向来温柔,从不会对他厉声训斥,更不会对他拔剑相向。
    “是他将你教坏了。
    正说着,男人伸手捧住她的脸,对方眼含怜惜,那血迹蹭至卫嫡面颊上。
    她冷冷伸手,将对方推开。
    “不管我夫君的事。”
    卫?冷眼看着他。
    “你再来,我还会再对你出手。”
    李彻皱起眉。
    他看向身前之人。
    “我不喜欢你这样唤他。”
    “他不是你的夫君。”
    他才是。
    凡是皆有先来与后到,他们少年时便定了情,要做一辈子的夫妻。
    李彻眼里重新燃起占有的火焰,与此同时,那妒火亦在他眼底沸腾。腥红黏腻的血迹顺着卫?的面颊滑下,她紧咬着发白的下唇,道:
    “你真是疯了。”
    “我并未认识你,我是卫颂的妻子。我与他拜过天地,甚至与他有过一个女儿。我与他立下过海誓山盟,拜过天地神明,我们二人在贡川生活了许久许久…………….我并不知你是何人,更不知你到底将我认作了哪位故人。我只知,我的夫君叫卫颂,除
    此以外,我从未再与任何人暗许过终身。”
    此一言,成功地让李彻眼底闪过痛色。对方愣了短瞬,眸光黯了黜,又追上来。
    “定是他教你这样说的,对不对?”
    他不可置信道:
    “定是他教会你同我说这些的,是不是?”
    是卫颂。
    都是卫颂。
    过去便是因为那个人,他心爱的女子毫不犹豫地灌了他一杯毒酒;如今又是因为此人………………
    卫嫡起身,绕开他的身形,朝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她冷声:“我要去找我的夫君。”
    “你的夫君在这里。”
    李彻抓住她的胳膊。
    他尚未止血,手指上的血水亦未曾干涸。那鲜血便如此晕染至卫婚的衣衫上,宛如一点极妖冶的花。
    她的步子被拽得顿住。
    转过头,她见着李彻闭上眼。
    “阿姥,我寻了你许久。从京城,到理州、江南....甚至连北漠我都去了......上苍有眼,叫我终于寻到你。”
    “阿妹,你能不能不走。”
    极低的声息飘散在男人唇齿边,一贯骄傲恣肆的李彻,此刻语气中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求。
    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
    这
    四年,她“亡故“的这四年,他每一日都在煎熬中渡过。
    起初,他也曾鬼迷心窍,四处寻求复活她的办法。无论是复活她的肉身,或是将她还魂……………他用了无数种法子,几乎整日都在烧香拜佛。
    直至某一日,他梦见她,梦见了那棵梨花树。
    好梦易碎,他终于清醒了。
    可与此一同而来的,还有每一夜梦回,那数不尽的梦魇。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扯住她的衣袖,他手指攥紧,指尖微微泛白。
    昏昏的光影落在骨节上,卫嫡垂眸,将对方手指打落。
    她提起裙摆朝外走。
    涌而来的是空气中的甜香,沁人心脾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处。金乌西垂,只余下昏黄的一角。便就在卫她即将迈过门槛之时,忽然听见一声:
    扑
    “娘亲??”
    清凌凌、甜津津的声音,是小翎在唤她。
    卫?脚步一下顿住。
    她抬起头,只见小翎被一名婢女牵着,正朝庭院这边走。
    见了她,小姑娘笑得愈发开怀。
    “娘亲,娘亲。
    卫嫱右眼皮突突跳了跳。
    一颗心忽尔被提起,她转过头,怒视向李彻。而后者仿若没有看见她的眼神,男人擦拭去手指上的血渍,朝着小女孩弯身。
    “小翎,过来。”
    他笑眯眯的。
    小翎手捧着一只模样精致的竹蜻蜓,先是看了卫她一眼,而后迈出试探的步子,朝李彻所在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满头的金饰银饰,手举着竹蜻蜓,嘴里含了块酥糖,脖子上还挂了一只长命锁,看上去价值不菲。
    不过一瞬息,卫婚回过神后,小翎已走至李彻身边。对于这样一个“笑容和蔼“的叔叔,小阿翎仍显得有些拘谨,她害羞地看了李彻一眼,那模样,却像是已被对方的“糖衣炮弹“所迷惑。
    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
    年幼的小阿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
    她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清澈的眼底尽是兴奋与好奇。李彻也伸出手,自盘中随意挑了个衬眼的玩具逗弄了阿翎一阵儿。
    男人微微?弯了身子,那模样像是在逗弄一只好奇的小猫儿。见状,卫妈顿然感到胸问,她紧咬着牙关,努力隐忍着不去发作。
    从她身边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身上下手………………
    终于,她生气道:“李彻,你无耻!”
    李彻看了她一眼,而后命人将小孩子抱下去。
    天色一寸一寸黜下来,男人华靴轻轻及地,也步步走下阶台。
    他
    垂眸,看着如小猫儿一般发怒的卫嬉。
    后者面上俨然是惺意。
    “你在小孩子身上做手脚,你………………郢无耻!”
    她像一只呲牙的小兽,又惹得男人心底里一阵怜惜。见状,他气定神闲道:
    “什么中郧无耻?只不过是那小孩子喜欢朕,喜欢朕的这一处宅子,想要在宅子里多待一会儿。我讨得小孩喜欢,也算是卑鄙,也算是无耻么,嗯?”
    他的语调轻扬着,大言不惭。
    “你也莫要以这种眼神看着朕。你放心,朕只是命人给她搜集了些小孩子都喜欢的新鲜玩意儿。对一个稚童下手......朕还没有那般龌龊。”
    “即便。
    李彻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凶意。
    “她是卫颂的女儿。”
    他原以为自己已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待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时,他发觉,自己一颗心仍是不受控制地向下一沉。
    坠落。
    坠落得他眸光微黯。
    那一丝不可遮掩的杀意,瞬间蔓延至那一双凌冽的凤眸深处,又在一瞬之间,被他很好地遮掩了下去。
    下一刻,他抬起小扇一般的眼睛,同身前之人喟叹道:
    “只要你听话,朕就不会动她。”
    即便他看那女孩极为不顺眼。
    周遭光影又渐渐黯淡,卫她站在一片明亮与昏暗的交接处,眼底颤动着极细微的情绪。
    她看着身前的男人。
    看着身前,小翎的生父,
    对方轻笑着,微勾的唇角尽是戏谑。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
    只要她听话,他便不会对那个只有四岁的孩子下手。
    卫?面上忽然露出几分哀伤。
    “毕竟,她只是你与卫颂的孩子,而并非我与你的孩子。”
    “你说是吧,?儿。”
    李彻面色冷漠地挥了挥手,下一刻,立马又有待人走上前来。
    对方神色恭敬,双手合十地奉上。
    ??皆是......自她房中搜查出的信件。
    看见那些信件与手札,卫?眸光动了动,她下意识上前,想要将其夺走。可李彻的动作实在太快,对方先一步撤身,将那信件拆开。
    是她与清寂谷明心大师的信件。
    作
    为明心大师的弟子,这四年,她时不时与清寂谷有书信往来。
    一方面是答谢对方的恩情,另一方面......
    她总是觉得,明心大师似乎与她的亲生父母有所交集。
    明心望向她时,那眼神飘忽而悠长。那般苍凉而悲悯的眼神,似乎在透过她,凝望向某一位故人。
    “唰啦”一声,隐隐有信纸撕裂开。
    李彻如同多年前带兵打入卫府一般,强行夺过她的信件,放于眼下细细端详。只瞧了一眼,对方便满意地勾起唇角。他开坏笑了声,而上尽是渴望与满足。
    “你还说自己不是卫怒。”
    “阿姨,这么多年了,你的字迹仍未曾变过。”
    娟秀的簪花小楷,一行一行,整齐地于那泛黄的信纸上铺展开来。与之一同铺展开的,还有卫她沉浮许久的记忆,
    李彻挑着眉笑。
    这样的字迹,除了卫婚,这世上最熟悉的,怕只有他李彻一个人。
    少年时,她与李彻亲密无间。
    二人?亲密到
    ,甚至能够将对方的笔迹模仿得滴水不漏。
    对方手指亲昵拂过信件上的字眼,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节,宛若在轻轻抚摸着她的面廓。这般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少女面色僵了僵,她自知再隐瞒不过,将脸偏向另一边去,不去回答他的任何话语。
    李彻闷闷轻笑了声。
    他随意将信纸朝身后一递,示意左右侍人退下去。
    偌大的庭院间一时寂静,寂静到只余下皱皱的风声,扑打着卫嫡的耳廓与心跳。
    她紧咬着牙关,任由对方的影子落在自己身前。
    李彻重眸看着她,宛若在打量着一件世间难得的至宝。那眸光炽热而疯狂,不遗余力地横扫过她而上的每一个分毫。清风徐徐落尽,男人眼底辉影融化,渐渐也覆了一层寒霜。
    对方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
    轻微一声喟叹,便如此顺着晚风,飘忽入卫她的耳廓中。
    “他将你弄成这副模样,我很生气。”
    他的目光巡视着,而后又道:“虽然服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将你偷偷带出皇宫的。不过你若是再回到朕的身边,过往那一切,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没关系的。
    只要她回来,只要她能够回来。
    只要她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温声细语地,一字一句地同他道,她还在爱他。
    她甚至不必再作如何解释……………
    他都可以原谅。
    李彻深吸一口气。
    男人目光愈发眷恋。
    “
    回到什么?再回到从前那个牢笼之中么?”
    “李彻,休想。
    ”
    卫婚冷冷挥开他的手。
    见身份识破,她所幸也不再隐瞒下去。夜霜一点一点浸染上她的眉眼,那一双陌生的眼底里,亦重新有了一道颇为陌生的情绪。
    她清冷着声音道:
    “更何况,我如今已是他人之妻。
    你如今将我留在身侧,实为强抢。”
    “堂堂一国之君,强抢他人之妻,当受万人唾弃。”
    “那又如何?“
    李彻看着她,眼神愈发偏执,“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成为什么千古名君。”
    只要她在自己身侧,受人唾骂,遗臭万年又能如何?
    “能如何?“
    她被李彻气笑了,“陛下,这四年里,您果真没有一丁点儿的长进。”
    *您不是问我当年为何要离开你吗?”
    “不是想要知晓当年我为何要离开皇宫么?”
    她顿了顿,声音清扬。
    “好,那我便告诉你。”
    对方眼神的发探究。
    “因为,李彻,你让我觉得恶心。”
    “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无比恶心。”
    清冷的声息落入耳中,果不其然,男子唇上“唰”地一白。
    “自你归京后,再到你将我带回皇宫。每一次与你逢迎,我都忍着莫大的呕意。我反感你,厌恶你,恶心你。然而,这些都不是最令人恶心的??”
    *我最厌恶的,是你一次又一次,自以为是地对我强迫。”
    于榻上,于龙床上,于书桌上。
    甚至于假山之后,于冰凉的铁墙上.....
    “李彻,你当真以为,你强迫而来的爱,当真便是爱么
    ?”
    “你当真以为,我会臣服于你,臣服于你的强迫千千万万次么?”
    她抬起头,清凌凌地直视上对方的眼。
    “李彻,你不是说爱我么?”
    “你到底明白什么是爱么?”
    “痛失挚爱的感觉,好受么?”
    对方面色一寸寸,变得愈发灰败。
    他只听见身前女子道:
    “我如今已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你强迫我一次,我便逃一次,你强迫我两次,我便逃两次………………你强迫我一万次,那我便逃一万次。”
    “李彻,我不介意再死在你面前。”
    这一声,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若有千斤之
    重
    ,
    直
    勾勾地打在身前男人的心坎之处。
    对方的面色被她骂得怔怔,在听到这一声后,他仿若忆起了什么极可怕之事,一双眼也变得极为痛苦。
    女子冷冰冰的话语,回荡着他的耳边。
    ??我已经死过好几次。
    ??我不介意再死在你面前。
    ??再死在你面前。
    ??死在......你面前.....
    他忽然伸手,将她身形紧抱住。
    脖颈上方落下一道沉重的喘息,他痛苦地长大了嘴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男人像是在一瞬间失了神,他眼神恍惚着,颤抖地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身。
    “不要。”
    他的话语也明显慌了。
    “阿疑,不要这般………………
    “莫这般………………惩罚我……………”
    只一瞬,他又回忆起,四年之前。
    少女手捧着一杯“毒酒”,就如此于他怀中,口吐鲜血,失了声息。
    他害
    怕
    了
    。
    他终于想起来,四年前的那一份恐惧。
    男人将她身形环抱着,胳膊也一寸一寸,收得愈发紧实。对方仿若她是这世间极难得的一阵风,只要稍一不留意,便会自他的指尖,消逝而去。
    他要将这一阵风抱紧,抱得愈发紧。
    卫婚胸膛处问问
    的,
    被他双手紧紧裹挟,问得说不出话来。
    她
    甚至被“挟持“地有些
    难以呼
    吸了
    。
    她亦张开唇,深吸了一口气。透凉的冷风在一瞬间被吸入肺腑,宛若一把带血的刀刃,锋利化开她的喉舌与胃腹,令她也在瞬息回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
    挟持,强迫,圈禁……………
    她的呼吸也在这一瞬,随着李彻一同颤栗。
    她也开始害怕了。
    卫婚伸出手,想要将对方的两臂推开,可男人的力道实在太大了,将她圈抱得根本无法动弹。便就在她欲想再使些力气时,脖颈处落下一道带着粗气的声息:
    “不要动。”
    “不许动。”
    “不许......离开我。”
    卫她不禁笑了。
    她道:“瞧,李彻,你又在强迫我了。”
    “你真的,同四年前一般。”
    “是同样地令人反感与厌恶。”
    兴许是她这一连串的话语太过于犀利,叫那一直养尊处优的皇帝一时晃了神。他原本白皙的面颊变得愈发白,那眸光亦轻颤着,小心迎上她的视线。
    是小心。
    是小心翼翼。
    他嘴唇动了动。
    反感.......厌恶么?
    原来她竟厌恶自己至如此地步么?
    他抬起眸,夜幕彻底坠下。黯淡的银辉洒落在女子身侧,将她面色映衬得愈发清冷。
    不远之处,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当卫领走入庭院时,只一眼,便看见院内相拥的一双男女。
    准确地说,是李彻面色怔怔,弯腰将阿姨身形换抱住。而女子面容清冷,那面上的神色间,写满了不耐与不虞。
    看见那一袭白衣,卫姥如同捉住了救命稻草。趁着李彻仍在愣神,她伸出手,将对方身形用力推开。
    男人不备,朝后跌了跌,脚步有几分跟跑。
    她跑至兄长身侧,终于恢复了小女儿情态,委屈地握住兄长的手。
    她摸握的是兄长的
    右手。
    对方用那仅剩的三根手指,用力牵稳她,于她耳边担忧地唤了句:“你可有受什么委屈?”
    李彻可有趁他不在,对她行什么恶事?
    卫嫡摇了摇头。
    说也奇怪,方才她兀自一人面对李彻时,她的面色清冷,声音亦是冷静从容。可当她再看见站在自己身侧的兄长后......卫?躲至兄长身后,满心满眼竟在一瞬间,扑涌上一道不可遏制的委屈。
    是了。
    是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将兄长手指牵稳,小声道:“我无妨。我们走吧。”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待下去了。
    卫看见她眼里闪烁的泪影。
    短瞬,她看见??兄长的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但兄长到底是有心性的。
    身前的男子抿了抿唇,而后抬起手,循着礼节朝不远处之人一揖。夜风拂过兄长面容,一贯温润有礼的男人轻垂下眼,冷声道:“鄙人携妻女先行告退。”
    言罢,兄长也不等着李彻开口,径直牵了她的手,便要朝外走。
    李彻回过神,于他们身后唤
    :
    “天色不早,不若在府中用了膳????一
    卫姑道:“不必。”
    走出府时,天色雾蒙蒙,似又要下一场大雨。贡川冬时的雨向来阴冷,雨珠子一串一串,连着簌簌飘雪,于房檐处留下一串光溜溜的结冰。
    小翎在府中玩了一天,也累了。
    卫妨走上马车时,小姑娘已在座上,睡得香甜。
    兄长弯下身,他轻手轻脚,未惊动小翎,将她抱起来。
    轻轻一声“驾”,马车终于逃离了李府。卫
    疑与兄长并排坐着,后背紧贴着车壁,靠得笔直。
    她未掀开帘,却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这一辆马车上。那眼神偏执、炽热,仿若要透过这封闭的马车,将她整个人看穿。
    卫?手指素白,紧搭在膝盖处,未掀开车帘。
    她更未回首。
    马车摇晃着,朝府邸而去。
    她知晓,自己不该回头。
    更何
    况,她也没有什么好回头。
    回到自家府邸之中,已是很晚。
    兄长怀抱着小翎,又抬手轻轻将小翎交给乳娘。他的动作轻柔,言语声轻微,仿若他才是这小姑娘的亲生父亲。
    一举一动,皆为她与小伴着想。
    卫?想起白日。
    李彻望向小翎时,对方眼底忽然升腾的那一抹杀意。
    她心神一晃,双肩也不由得一阵瑟缩。
    兄长心细,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温声问:“阿婚,怎么了?”
    她摇摇头,道了句“无事”,将所有情绪悉数抛之脑后。
    她努力不去想这些事。
    可等到饭菜端上桌时,她仍撑着手肘,兀自出神。
    直到兄长将一块糖醋排骨夹入她碗中,对方轻咳了两声,她这才地回神。
    男人朝她抬了抬下巴,道:“吃饭。”
    她低下头,攥着筷子,“哦”了一声。
    “在想什么?”
    兄长修养极好,平日在饭桌上,一直在贯彻“食不言寝不语”,府中每次用膳,那都是一片鸦雀无声。而如今,看着她愁眉不展,对方倒是先开口出了声。
    闻言,卫?神色顿了顿,她终是绕不开这心结,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D“
    这一道气却像是郁结在心胸之中,无论如何也叹不干净。
    “兄长,我们好像暂时不能离开贡川了。”
    经由这一事,李彻已发觉出二人想要逃跑,定会将整个页川牢牢封锁住。便是连那一条小道儿,也派了人前去看管。
    他们插翅难逃。
    兄长又垂眼,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鸡翅
    。
    一时间,卫婚白花花的米饭上,全是对方坚持不懈来的菜食。
    她忍不住道:“兄
    长
    ,
    莫再给我了,我吃不完了。”
    更何况,她也没有心思再去吃饭。
    闻言,兄长将筷子搁下。对方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却是不露痕迹地转了个话锋。
    “那小呢?”
    “什么?”
    “你打算何时告诉他,小翎......是他的女儿?”
    说后半句话时,兄长的语气明显沉了下去。夜色摇晃着,落入那一双温柔好看的桃花眸。
    卫她眨了眨眼
    。
    下一刻,她抬眸,不解望向兄长。
    “我为何要告诉李彻,小翎是他亲生?”
    夜风吹拂着,兄长眉心轻轻挽起。
    只一瞬间,男子眼底依稀有情绪细微晃动。
    *你说什么?”
    他似有几分不可置信。
    卫?低下头,扒拉了一口米饭,而后又垂眸,兀自将右手的筷子攥紧。
    她
    并不知晓,自己此番做是对是错,可她的心底深处,确
    实有这么一个声音。
    “我并不想告诉他,小翎是他的女儿。”
    她回想起今天下午,李彻望向小翎时的眼神。
    直
    男人虽唇角勾着笑,颇为“和蔼“望向她,可那眼神之中,分明是对小孩子不遗余力的利用。
    觉告诉卫???她不该让李彻知晓此事。
    也不该
    让小翎知晓,自己
    的
    生父
    竟
    是
    这样一个冷漠嗜血、人面兽心的怪物。
    更何况??
    她声音冷了冷:“他也不配做小翎的父亲。”
    兄
    长面色微动
    。
    不知不觉间,周遭夜色愈浓,夜风浩荡吹拂着,将人衣袖与发梢亦吹得微微翻动。不知是不是错觉,卫?竟看见??兄长面上似闪过一道愉悦之意,那情绪极轻,极淡,又在转瞬被夜风吹落得一干二净。
    她知晓,兄长定也不愿小翎认李彻作父。
    除了生恩,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兄长在尽父亲的职责。
    也正是在她与兄长的悉心照料下,小翎才如此无忧无虑、活泼开朗地长大。
    听闻这一声,兄长点了点
    须臾,对方神色自若
    头。
    地执起筷子:“也好。”
    他很难想象,若是将小翎交给残忍嗜血的李彻手上,将会是怎样一件祸事。
    兄长一面肯定,一面又往她碗中夹菜。
    忽然间,对方右手一顿。
    卫妈看见,阿兄忽然皱起的眉头。
    “怎么了?”
    她问。
    只听一声“嘘”,她顺着兄长眼神所指,亦朝房梁上望去。
    ??有人在监视他们。
    果不其然!
    她便知晓,李彻不会这般轻易地放她与兄长离开,果然是派了人在暗处………………
    卫婚
    尚未思量完,却听见兄长于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可以听见的话语,悄声:
    “是他。”
    卫婚也蹙起眉头。
    兄长重复:“是李彻。”
    她大为震惊。
    卫嫡本以为,对方派人对她寸步不离的监视已将是极限,却未曾想过,身为一国之君的李彻,居然会在这百忙之中,有闲心做这“梁上君子”。
    正于暗处,有这么一双眼,在偷偷监视着他们。
    卫嫡浑身不自在。
    这样的监视,一连便持续了好几日。除此之外,对方倒也会在白天前来做客。她与兄长虽不怎么欢迎他,却奈何对方位高权重。还有小阿翎,在经历了李彻一日又一日的“诱惑”与“贿赂”之后,每每见到对方,便会笑逐颜开。
    小姑娘会守在门口,甜甜唤他:“叔叔。”
    李彻也会作出一副喜欢她的模样,弯下身,笑眯眯地揉揉小姑娘的脑袋。
    李彻每每前来,都会带上许多东西。
    有给小翎的,有给她的......无非都是市面上那些稀奇又珍贵的玩意儿。
    有一日,李彻上门,命人搬来了一整箱的玉簪,
    卫娟细细一看,其中不少簪子,正是那日她与兄长上街,在小摊面前驻足时所见的款式。
    那时,兄长为她买了这样一支白玉梅花簪。
    她爱不释手,成日戴在发髻上,甚至还拿出这一根簪子,于李彻面前防身。
    而如今......李彻竟将这一整个摊铺全部买下。
    虽如此,她面色依旧冰冷,指挥着人将其重新搬回去。
    她道:“玉簪乃男女定情之物,我已有夫君,不牢你们主子费心了。”
    李彻往她院子里撇了
    多少,
    她便往回退了多少。
    待到下一次,对方将送的、退的一同搬过来
    不少邻里乡亲投来好奇的目光。
    卫她忍无可忍,命人将大门紧闭。
    ,场面一度声势浩大。
    可谁知,李彻身为堂堂一国之君,竟也这般没脸
    没皮。
    她将大门紧闭着,对方便派人一直在门口守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李彻一身紫袍玉立在大门后,迎风对着来往众人微笑。
    于是乎??
    不出十日,周遭邻里便开始窃窃私语,隔壁卫家小娘子似乎有一个风姿绰约的相好,对方出手极为阔绰,为了她一掷千金。
    卫嫡忍不了了。
    她只好将大门敞开,于兄长携手,在众人面前将李彻客客气气地“请”进来。
    对方一套紫衫,外裹着那件雪白的狐裘大氅,面上挂着标志性的微笑,就这般一步一步,从客迈过那不高不低的门槛。
    卫始咬着牙,将头偏至另一侧去,不看他。
    “怎么办。
    越过卫疑时,对方在她耳边低声笑
    “好似你周遭邻里都知晓,我是你的奸,夫。”
    她依旧咬着牙,怒骂:“李彻,你不要脸!”
    可对方似乎受用极了她这般面红耳赤的模样,他抬起手,轻轻在她脸颊边拍了拍,而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这盆栽不好看,换掉。”
    “这石桌太简朴,也换掉。”
    “还有这些东西,都放在这一边。”
    李彻声音高昂,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样。
    便就在卫她终于忍受不住,欲上前之际。兄长伸出手来,将她的身形拦住。
    “无妨,让他闹。”
    卫颂眉目缓淡,一面说,一面目光放远,望向在庭院里上蹿下跳的李彻。
    对方欢天喜地地抢占着庭院,幼稚地宛若一个孩子。
    这一瞬间,不由得让他又回想起从前在皇宫之中,他代父亲为太傅,前往皇宫中教书。
    那时候,所有人都说,三皇子是这一众皇子里最稳重,也是最能成大器的一个。
    可他所见,却是少年李彻避开众人,兀自将书本摔了,带着官人上蹿下跳,翻墙前去卫府。
    祸害他家的小阿?。
    卫领收回目光。
    他抿了抿薄唇,示意问题,也要理会他。
    再怎么说,李彻到底还是一国之君。光着繁重的国事,便足以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用上几日便不闹了。”
    兄长于她身边,低声道。
    便就在二人之间窃窃私语时,忽然,一道光朝着他们横扫而来。
    李彻的眼神落在她与兄长的双手上,那视线定定,忽然变得凌冽。
    只一个眼神。
    卫?便知晓??李彻生气了。
    原本欢喜的一双风眸,此刻忽然染上些许妒意。对方眸光沉沉,终于缓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把这个东西,放在这里。”
    他命令。
    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李彻沉声:“都没有听见么?”
    此一言,左右之人赶忙抬起石桌,朝卫疑与卫而来。
    李彻抬眸,定定然看着卫颂:“挡着路了,让开。”
    “轰隆”一道沉重的石桌响动,那桌案横亘于二人面前。兄长制止住将要发作的卫婚,好脾气地往一侧让了让。
    见二人原本交缠在一起的双手终于松开,李彻这才满意勾唇。
    在院内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后,对方终于踩着落日的余晖,浩浩荡荡地离开。
    看着完全被改造一新的庭院,卫她面色顿了顿,望向一旁的兄长。
    她开口出声,想要安慰。
    却未曾想,便在她开口之前,兄长率先道:
    “无妨。”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看的。”
    夜色渐
    浓,
    兄长唇
    角
    边
    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他似是一
    阵轻飘飘的云,
    不争不抢。
    见状,卫?鼻子莫名一酸,她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兄长。
    而后一连数天,李彻仍不肯消停。
    她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在白日里出门??她惹不过李彻,总也躲得过罢?
    卫婚披了一件大氅,踩着巷道,兀自朝外走。
    这些日子天气总算暖和了些,暖阳落在人身上,可呼啸而过的东风仍算是阴冷。卫她心想着,待再过些时日,待到春风拂来,李彻兴许会离开。
    她一天天数着日子,忽然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影。
    不用她回过头,光用脚趾头思量,她便能猜想到对方为何人。
    她无奈,也懒得搭理对方,只是加快了脚步,朝另一处巷道走。
    忽尔,她听见身后乍起的风声。
    对
    方步子猛地加快,似乎要
    追赶上她,卫她忍住心头厌烦的情绪,朝身后回头:
    “李彻,你要再??”
    一道寒光骤然破空??
    卫?不备,那一道凌冽的白霜,“啊”地使得她面色变了变。她果断侧身,只见一名黑衣之人手执长剑,直奔她而来!
    不是李彻!
    她身上未带任何刀剑,只能狼狈躲闪。
    对方出招极狠
    ,几乎是步步直取她命门,便就在她躲闪不过之际,只听一道钝器声。
    她惊惶抬头,血水?然喷溅了她一脸。
    身前黑衣之人轰然倒下,露出他身后,手执长剑的李彻。
    后者手中剑气阴仄,那一双眼中亦闪过阴鸷的寒意,一招将对方毙命。
    待对方倒地,李彻快速收回剑,他竟连剑身上血迹都未来得及擦拭,急忙朝着她跑来。
    “你无事吧。”
    对方牵过她的手,紧张地上下打量。
    卫婚一颗心扑通通地,跳到了嗓子眼。
    短暂的愣神后,她收回神思。女子垂下眸,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毫不客气地将李彻的手甩开。
    她并未理会眼前这个跟踪狂。
    卫?态度冰冷,自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方?,一面擦拭着面上血迹,一面转身朝巷道外走。
    李彻在身后喊她:
    “我受伤了。”
    她步履未停。
    “
    我是救你受的伤,喂。”
    “
    不
    替我包扎包扎
    ?
    ”
    他一连在身后喊了好几声。
    “喂,卫?。你就能不能关心关心我。”
    再睁开眼时,对方已双手抱臂,闪至她身前。
    眉眼,委屈看着她。
    忽然一尾冷风吹拂而过,待
    李彻马尾高?着,低垂下
    “卫婚,你好狠的心。”
    再怎么说,他方才也救了她一命。
    卫?抬眸,眼神轻飘飘的。她朝对方身后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巷道,前方的路已然被此人堵死。
    糟心。
    她深吸一口气:“什么伤。”
    李彻抬起手,如同献宝似的给她看。
    多大的伤。
    还不及那日她出手、于他手指间留下的伤痕重。
    女子目光也冷冰冰的,望向他手上伤口,毫无半分怜惜。
    “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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