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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路。”赵为民把冯国栋的条子塞进怀里，转身就往粮库方向走。
王有为揪着麻杆儿衣领往前一搡，“听见没，前头蹽！”
粮库土墙后头是片晒场，往日堆满谷垛的地方，如今光秃秃的只剩几根拴牲口的烂木桩。陈
老陈被反捆在中间那根最粗的木桩上，破棉袄扯开了怀，露出嶙峋的肋骨。
两个背枪的民兵杵在旁边，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端着搪瓷缸子坐在条凳上，眼镜片上晃着冷光。
“破坏统购统销。”中年男人啜了口热水，声音不高不低，“半斤野菌子事小，性质极其恶劣！”
“老陈”王有为炸雷似的吼声撞在土墙上。
晒场上的人全扭过头。
中年男人手一抖，热水泼在裤腿上。
他蹭地站起，搪瓷缸子哐当砸在条凳上，“谁？！哪个单位的敢冲击大会现场！”
王有为揪着麻杆儿已经冲到木桩前，直接去扯捆老陈的麻绳。
旁边民兵枪栓哗啦一响，枪口刚抬起半寸。
王有为反手就把麻杆儿搡过去当盾牌，“动枪试试？老子先拧了这王八羔子脑袋！”
麻杆儿被撞得眼冒金星，“别开枪！自己人……吴干事！是县里来的吴干事吧？我是彪哥手下的麻杆儿啊！”
戴眼镜的吴干事扶正镜框，看清麻杆儿那张煞白的脸。
他又扫过王有为铁塔似的身板和赵为民冷硬的眼神，腮帮子抽了抽，“麻杆儿？你搞什么名堂！这几个什么人？”
“他们是……”麻杆儿舌头打结。
赵为民往前踱了半步，“我们是东北支援建设的，协助刘振山队长办案，吴干事，”
他下巴朝木桩上耷拉着头的老陈点了点，“捆个饿脱了形的老汉，算哪门子大会？”
吴干事镜片后的眼珠转了转，声音拔高几分，“破坏统购统销是原则问题！有人举报老陈私藏山货，抗拒上交！半斤野菌子事小，性质恶劣却很恶劣！你们……”
“谁举报的？”赵为民打断他。
吴干事一噎，梗着脖子，“群众匿名举报更要重视！”
“哦？”赵为民目光扫过晒场边缩着脖子的两个民兵，“那就是没证据了。”
“捆人就是证据！”吴干事恼羞成怒，手指点着王有为，“还有你！冲击会场，挟持证人！民兵！把这闹事的……”
“哗啦……”
一摞捆得死紧的账本砸在吴干事脚边，泥灰腾起。
最顶上那页摊开着，血手印糊着苞谷三斗，现钱两元整几个字上面。
李班长喘着粗气从土墙豁口冲进来，“吴明义！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护着的陈彪是啥货色！”
吴干事被账本砸得一哆嗦，镜片都滑到了鼻尖。
他弯腰想去捡，却被李班长一脚踩在账本上，“还有这个，榕树湾五百块封口费，冯主任签的字，孙德海拿脑袋担保的育林模范，育的却是毒林子。”
晒场上一时间死寂一片。
“李……李班长，你这是污蔑，账本能说明什么？血手印？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伪造的？”
“伪造？”李班长枪带一甩，牛皮枪套砸在账本上咚的一声响，“陈彪手下就捆在祠堂外头，还有黄泥塘百十口子都是人证！吴明义，你眼珠子是喘气的？看不见河里发黑发臭的水，还是看不见田里枯黄的秧？”
吴干事镜片后的眼珠乱转，突然指着麻杆儿，“陈彪的狗腿子麻杆儿的话能信？肯定是受了你们胁迫！”
麻杆儿被王有为铁钳似的手扣着肩胛骨，疼得龇牙咧嘴，“吴干事，天地良心啊，去年彪哥让我把榕树湾那五百块封口费送到县里小西胡同那不就是你家吗？你家门派号还是用蓝色油漆写的，你就说是不是？”
“放屁！”吴干事脸涨成猪肝色，“小西胡同根本没有蓝漆七号！”
麻杆儿一愣，猛地反应过来，“对对对，我说错了，是红漆七号，门口还有棵歪脖子枣树！”
吴干事像被抽了脊梁骨，整个人晃了晃。
他下意识去摸裤兜，手伸到一半又僵住。
李班长眼尖，一步跨过去攥住他手腕。
另一只手直接插进他中山装裤兜，掏出来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没封口，一抖，几张崭新的十元票子飘出来。
打着旋儿落在账本的血手印上。
王有为嗤笑出声，“哟，吴干事钱没藏好啊？”
没人说话，几十双眼睛钉子似的扎在吴干事身上。
随后陈老栓走到木桩前，手哆嗦着去解老陈身上的麻绳。
陈秀莲挤过来，指甲抠着绳结，眼泪哗哗往下掉。
李班长，”赵为民看着被民兵扭住胳膊的吴干事，“人赃俱获，该送哪儿，您心里有数了吧？”
李班长把牛皮信封拍在吴干事胸口，钞票散落一地。
“捆结实！跟陈癞子那王八蛋关一个屋！”他扭头吼了一嗓子，唾沫星子喷在吴干事煞白的脸上，“刘队长在县里等着收你这份大礼呢！”
两个民兵拧着吴干事胳膊往后一别，麻绳勒进他手腕。
吴干事眼镜歪在鼻梁上，嘴唇哆嗦着没出声。
王有为松开麻杆儿，那精瘦汉子瘫坐在地直喘粗气。
“爹！”陈秀莲终于解开绳结，老陈身子一软往下出溜。
赵为民眼疾手快架住老汉胳膊，触手一片冰凉。
老陈眼皮颤了颤，没睁开。
李班长把散落的钞票胡乱塞回信封，拍在民兵手里，“押祠堂去，跟陈癞子分开关！没我的话，天王老子来也不许提人！”
他转向赵为民，抹了把额头的汗，“赵同志，老陈这……”
“饿脱力了。”赵为民试了试老汉微弱的脉搏，抬头扫过围拢的村民，“谁家有糖水？滚烫的姜汤也行。”
人群里挤出个端粗瓷碗的老太太，碗沿冒着热气，“红糖水！刚冲的！”
陈秀莲接过碗，抖着手凑到老陈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