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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二嘎子那边传来吆喝声和门板卸下的“哐当”声，夹杂着几句抱怨和指挥。
屯子里的人家也亮起了更多灯火，隐约能听到翻箱倒柜的动静。
夜渐深，寒气更重。
一副简陋但还算结实的担架终于扎好了。
用两张老旧门板拼成底，几根碗口粗的松木杆做抬杠，用能找到的布条和麻绳捆扎固定。
二嘎子抹了把汗，和另外三个壮实后生把担架抬到磨盘边。
“赵同志，你看…行不？”周大奎凑过来，脸上带着点讨好的小心，“时间紧，只能凑合这样了。”
赵为民借着火把的光看了看，点点头，“能抬稳就成，辛苦大伙了。”
“不辛苦不辛苦！”周大奎连忙摆手，又对那几个后生叮嘱，“抬的时候都给我稳着点，脚下看清楚了，赵同志的腿金贵着呢，要是颠簸坏了，我饶不了你们！”
几个后生连忙应声。
王有为小心地把赵为民搀扶上担架。
门板冰凉硌人，伤腿挪动时带来的剧痛让赵为民闷哼一声。
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浸透了里衣。
“忍忍，为民。”王有为赶紧把带来的那床破棉絮垫在赵为民身下，又把自己的破棉袄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夜里下山冷，裹严实点。”
赵为民想推辞，但王有为不由分说地给他掖好。
周大奎见状，也赶紧招呼旁边一个婆娘，“去！把队部炕上那床稍好点的褥子也拿来，给赵同志垫上！”
安排好担架，周大奎又转向王有为，“王队长，明天进林子认野菜的事儿……”
“放心！”王有为打断他，拍了拍猎枪，“天一亮我就带人出发，保管误不了事！你这边也赶紧把人组织好，手脚麻利，眼力劲儿好的优先，老人孩子也别落下，能干的都干点，但安全第一！”
“哎！好！好！”周大奎连连点头。
担架被四个后生稳稳抬起。
赵为民躺在上面，视野变得摇晃而狭窄。
“走了！”王有为冲担架上的赵为民点点头，眼神里是让他放心的意思。
“周支书，王队长，靠山屯……就拜托了。”赵为民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很清晰。
“赵同志放心养伤！”周大奎连忙道。
担架晃动，开始移动。
咯吱咯吱的木头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屯子里的灯火和人声被慢慢抛在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赵为民闭上眼睛，感受着担架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牵动着腿上的伤，火辣辣地疼。
他离开了靠山屯，离开了那片差点要了他命的熊瞎子岭。
但靠山屯那沉甸甸的饥饿和生存的压力，似乎并未完全卸下。
担架在崎岖的山道上晃荡了大半夜，天蒙蒙亮时才被抬进北岭镇那间低矮的卫生院。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陈旧霉味混合着钻进鼻孔。
穿白大褂的医生皱着眉检查他那条肿得青紫的腿，手指按下去。
赵为民疼得差点从担架上弹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
“骨头裂了，还冻伤感染！”医生语气严肃，“得住院打石膏消炎，再拖下去这条腿真保不住！”
赵为民没力气争辩，任由护士把他挪到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病床上。
冰冷的铁床，单薄的被褥，一切都透着简陋和匮乏。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全是熊瞎子的咆哮和靠山屯一张张焦黄饥饿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把他从混乱的梦境里拽了出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
床边，林倩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用袖子拼命擦眼睛。
看到赵为民醒来，她慌忙想挤出个笑，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媳妇儿……”赵为民声音沙哑，想抬手替她擦泪，胳膊却沉得抬不动。
“为民……”林倩扑到床边，冰凉的手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声音带着哭腔，“吓死我了，他们说你腿废了，差点让熊瞎子……”
“没事，死不了……”赵为民勉强扯了扯嘴角，目光越过林倩，看向她身后。
门口还站着两个人。
正是沈亚薇与喀秋莎。
两人见他醒过来，也都松了口气。
“为民哥！”
“赵大哥！”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你没事就好。”
赵为民朝着两人点了点头，目光又放到了林倩的肚子上，“你快坐着，别动了胎气，怎么这么久了，你这肚子也不见大啊？”
听到这话，林倩是羞得满脸通红，“哪有这么快啊，你快躺着休息吧。”
说着，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赵大宝是满脸严肃地走了进来，“为民，听说你受伤了？”
他手里拎着几个鸡蛋，快步走了过来。
目光第一时间就钉在赵为民那条打着厚厚石膏的腿上。
“我的天爷，咋伤成这样了！”赵大宝声音都变了调，把鸡蛋往床头小柜上一放，也顾不上沈亚薇和喀秋莎在场，俯下身仔细看那条腿，“疼得厉害不？医生咋说的？骨头真裂了？”
赵为民吸了口冷气，脸上适时地露出痛苦和虚弱：“赵叔疼，钻心的疼，医生说裂了，还冻伤了，弄不好真得落下毛病。”
他声音不高，带着点气若游丝的劲儿。
眼神却扫过赵大宝的脸，观察他的反应。
“唉遭罪，太遭罪了！”赵大宝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方凳上，拍着大腿，“靠山屯那帮人真是太不像话！怎么能让你唉！”
他痛心疾首，但话锋很快转了回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为民啊，跟叔交个底，靠山屯那边粮食的事儿……”
“这个的确是个缺口，不过我让他们去采集野菜了，野菜也能果腹嘛。”
“这个我知道，来报信的人已经跟我说了。”赵大宝点了点头，不过却心事重重，“真就靠那些野菜蘑菇顶着了？王队长一个人能稳住不？不会出啥乱子吧？”
这才是他真正悬心的事。
靠山屯真要饿死人或者出了大乱子，他这个“推荐人”兼本家叔叔，绝对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