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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尔已经很少会这么狼狈了。
上次他满身鲜血躺倒在地的时候,还要追溯到七岁那年。
那会,他还不姓伏黑,头上依然顶着‘禅院‘这个名号。
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
零咒力者生于极度看重术式的禅院,本身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甚尔有个同胞兄长,名为甚一。
同样的身份,不同的境遇。甚一被单独接去抚养时,甚尔正在咒灵房中,拿着把劣质的四级咒具,沉默地面对着前赴后继的咒灵。
他不是第一次被关进咒灵房,对这套流程也渐渐变得熟悉。年仅七岁的小孩倔强桀骜,如同狼群中最格格不入的一匹野狼,游离在族群之外。
而狼群最忌讳异类。
拔掉牙齿,剪掉指甲,将一头野性的狼驯化为狗。规训来得简单又粗暴,面对没有术式价值的异类,禅院家表现得十分冷漠,给一把低级咒具,搏命求生亦或惨死其中,禅院都不关心。
但尔次次都活了下来,凭借着强大的恢复力与出色的身体素质,他杀开一条血路,成为了躯俱留队”的主力。
频繁的外出任务,让他得以结识一些黑市的特殊渠道。
他开始在私底下接单,最终花费天价买下了‘释魂刀”。
叛出禅院那天,甚尔抚摸着淌血的释魂刀,脚下是横七竖八歪躺着的尸体。
连灵魂都能斩裂的刀,一经出手,便不会有侥幸命大的活口。长刀贯穿”炳”的头颅,甚尔面无表情地抽回释魂刀,喷溅的鲜血濡湿了他的面孔。
冰冷的尸体,滚烫的热血,他缓慢收紧了握刀的手。十六岁的少年甚尔平静睨视着赶来的家主,浓墨般的夜色中,他睫毛末梢沾着血,一双眼睛淡漠得如同极点冰层下的幽火。
绝对恐怖的武力碾压之下,甚尔得到了自由。
他终于得以走出禅院家,但与此同时,一种巨大的、空白的茫然又在刹那之间,席卷了他的脑海。
接下来要做什么?去哪里?还要再接着接悬赏单子吗?
甚尔无法回答这些疑惑,他站在选择的岔路口,凭着一腔对生的渴望杀了出来,但一旦真正离开了令他恨之入骨的禅院,他又变得踌躇了。
禅院将狼训成了狗,却没告诉他,一条狗,要怎么在外面活。
而在多年之后,禅院甚尔‘变为了‘伏黑尔”。
曾经在咒灵房苦苦硬撑着的小男孩,现在连自身的生死也彻底看淡。他躯体上落着刀光剑影,落着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疤,或深或浅,代表着这些年活着的证明。
而今这些印痕也走到了尽头。
伏黑尔从皱巴巴的盒子里攒出一根烟。
白底的烟盒,纸被他的血浸湿,烟衔在齿尖,有股呛人的血腥味。
但伏黑尔不在乎这些,他用那双湖绿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远方,脑海里各式各样的念头过了一遍,在即将归于波澜不惊的虚潮时,一张稚嫩的面孔忽然浮现。
与他相似的长相,小海胆头揪着书包带,沉默地留在了门扉的另一边。
“......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放下了烟。
“遗言变更。”他说,“我有个儿子,禅院的患,术式是十影,总能派得上用场。”
“卖也好丢也罢,随你怎么处置。......对了,他的名字叫??”
甚尔说话倦怠,比起遗言,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表露出来的态度,比起传统意义上那种痛哭流涕的托孤,更像是买卖儿童的人贩,随手捉起一只肥嫩鲜美的海胆展现商业价值,言辞间叫人想当场打电话报警。
对面的少女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她态度自然,温和亲切地说:“你说小惠呀?他正在高考呢!”
伏黑尔:“......“
高什么?好小众的词汇,这真的是他该听的吗?
甚尔夹在指根的烟抖了一下,差点没夹住。
男人目光仔细扫过亚里纱的面孔,对方神色自若,瞧不出丝毫端倪,甚至在他狐疑的视线中,闪亮亮地露齿一笑,准确报出了自家崽子的外貌特征与居住地址。
伏黑尔手一松,烟彻底掉了。
男人陷入思考。
扪心自问,他二婚只是为了摆脱‘禅院”这个名字,因此对家庭并未留恋,归家的次数极少,大部分时候回去,也只是为了确认家里两个小崽子还有没有生命体征。
他记不清两个崽分别在上几年级,但至少,绝对不能,不应该,突然长到了高考的岁数......吧?
亚里纱翻找着背包里的恢复药品,还要分神安抚突然良心归来父爱如山的老父亲。
“你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让孩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打工高考两不误。争取在考进东大的同时,成为一名优秀的打工皇......我是说,咒术师。”
伏黑尔:东大,什么东大,那个东京大学吗?他儿子要上东大了???
落后版本的天与暴君全然不知自家小孩早已被玩家美美拐走,男人眉头紧锁,表情匪夷所思。
他设想过自己步入生命终点的模样,曾经的小男孩成长为了天予暴君,对活着的渴望也一变再变,他不再贪图生存本身,转而更为平淡理性地看待起了死亡。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自己临终前,竟会得到自家不到十岁的崽子怒战高考勇冲东大的消息。
伏黑尔:宇宙猫猫升华.jpg
他不在乎肉.体的疼痛,却难得地有些思维卡壳。同时,对面的亚里纱不语,只是一味看着尔的角色面板。
她刚刚甩了一个鉴定术出去。
低得可怜的HP,叠加着[烧伤][虚弱]等一系列Debuff,但最为瞩目的是,那一条特殊标红的:[灵魂残缺]。
【灵魂残缺】:
【由附带特殊术式的攻击所造成的伤害,使灵魂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扭曲/缺损。在此状态下,普通恢复类道具无法起到原有效果。】
也就是说…………………
甚尔他锁血了!
有点难办,但又不是特别难办。
亚里纱很快想起了自己背包中的【火锅煮脑花榴莲】。
半神半鬼的料理,毫无疑问,正是为此刻而生!
亚里纱她悟了。
????的脚步声里,伏黑尔微微撩起眼皮。
即便垂死濒危,身体裸露狰狞可怖的伤痕,他的目光也仍旧锋锐而冷静,像蛰伏在森林中的狼,不减分毫野性与侵略,几乎要让人生出一种错觉??
哪怕是如此状态下的天予暴君,也依然有着咬断敌人脖子的实力。
当这道视线落到亚里纱身上时,微不可查地褪去了几分森寒,变得平静无波。
东大就东大吧,他想,略有些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不知道在笑谁。
管他西大还是东大,那小子人小鬼大,自然会做出聪明的决断。
少女蹲下来,打量着他身上的伤,露出一点思索神色。
亚里纱:“怎么伤的?”
甚尔:“咒灵。”
亚里纱:“看着挺强。”
甚尔:“二打一,一般。蓝头发的家伙快死了。”
亚里纱点头:“哦,那要吃席吗?”
甚尔:“?”
什么席?
我自己的丧席,还是咒灵的席?
甚尔眼睁睁看着她从虚空拽出一锅牛油麻辣火锅。
麻辣鲜香的味道飘散开来,好闻的食物香气内响起她慢吞吞的声音:“这个,能救你的命。”
这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他第一时间浮现了这个念头,但考虑到对象是她,也并不显得十分意外。
所以他不疾不徐,将情绪藏进表皮底下,滴水不露。
男人唇角依然挂着没什么所谓的笑容,神色自若地看向亚里纱。
她看出了伏黑尔的不信任。
“事到如今,我骗你做什么?你身上又有什么好骗的呢?”
对方长得温和绵软,清亮的杏子眼,没有半点攻击性。这样一副无害的相貌,十分容易博人好感。
与此相反的是,她的用词相当直白,精准切入要害。很难说是有意还是无意,也确实符合了她一贯的风格。
湖绿色的眸光落到她身上。
“你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他问。
屡次进出赌场的家伙,看着却丝毫不对天上掉馅饼的事有所期待,反倒充满了淡淡的怀疑。
亚里纱飞速地想了一圈。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救了他的命,又替他免费养着闺女儿子,那伏黑尔要报的恩,两两叠加,自然就变成了....……
“??接着给我打工。”她说。
伏黑尔微讶。
在他听来,接着打工等于保持包养关系,但显然,亚里纱对这件事并不热衷,过去的小半个月内,她从未真正行使过这项权利。
男人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亚里纱任由他打量。
她脚边是伏黑尔淌出的血,将荒草染得鲜红。
少女表情坦然。
“我救你的命,作为交换,你接下来的时间要分我一点,很合理吧?”
她说,“与其将筹码交给别人,不如在我这边下注。”
这副自信的姿态,不期然令伏黑甚尔想起了赛马场。
她用相似的表情,对他说:“我能让你赢。”
时隔数年,名号响亮的天予暴君又与初初踏出禅院家门的少年甚尔一样,再度站在了选择的分叉口。
他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亚里纱不明所以。
她当然不会知道,在赛马场的心血来潮,随便一次联手,她因看上对方的倒霉体质而欣然邀约,而对被看上的人来说,这场本应如常的应邀,却是他逢赌必输的唯一例外。
久经荒漠的旅人遇见甘霖,浅尝之后是深深的上瘾。
“好啊。”伏黑尔笑完了,略带轻佻地说,“我把之后的时间下注给你。
命运是巨大的赌桌,而今他又一次押上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