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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袍新政轰轰烈烈,彼时,落石村口。
崇祯扛着镐头,站在落石村口的土坡上。
矿上的煤灰还沾在他脸上,汗水在脖颈上划出几道泥痕。
他眯起眼,望着前方,红袍军的告示刚刚贴上村口的老槐树,几个穿靛蓝短打的启蒙师正站在树下,周围已经围了一圈村民。
“乡亲们!”
为首的启蒙师拍了拍手,声音洪亮。
“红袍军新政,多生多福,海外有路!”
崇祯没动,只是远远听着。
“凡家中添丁者,免赋一年!生三个以上,再赏良田半亩!”
“新生女婴登记入册,全家免赋两年!”
崇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镐柄。
他记得宫里那些老太监说过,万历年间为了征辽饷,逼得陕北大户卖儿鬻女。
而现在......“第二条!”
启蒙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凡十六岁以上男丁,可报名赴海外拓荒!安南种稻三年,归国授田二十亩,爪哇开矿五载,赏银百两!”
“另,红袍军设保民所!”
启蒙师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
“伤亡者家眷领抚恤银五十两,子嗣免赋入学!”
崇祯心底一动,看见人群最外围,一个瘦小的矿工少年正踮着脚张望。
那孩子最多十二三岁,破裤腿上还沾着煤渣,可眼睛亮得吓人。
“......琉球垦荒队上月带回南洋胡椒,种三年,抵得上三十年麦子收成!”
“乡亲们,这是咱们的出路啊。”
风掠过树梢,崇祯闻到了那股陌生的辛辣香气。
他忽然想起煤井下永远散不去的霉味,想起御膳房里那些发馊的贡米。
一个九岁的孩子就挤到了最前面。
那孩子瘦瘦小小的,裤腿短了一截,露出晒得黝黑的脚踝,眼睛却亮得像两颗星星。
“里长叔叫咱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在人群里格外清晰。
崇祯愣住了。
孩子转头对自己的爹娘说。
“爹,娘,我要报名!”
他爹是个满脸风霜的庄稼汉,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蹭。
“海外......那地方苦得很。”
“苦怕啥?”
那半大的孩子挺起胸膛的样子让崇祯申请复杂。
“里长说了,红袍军去哪儿,哪儿就是家!”
崇祯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镐柄。
他见过太多人,朝堂上算计的官员,饥荒中易子而食的灾民,甚至他自己,那个坐在龙椅上惶惶不可终日的皇帝。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那孩子的眼底,没有算计,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对未来的迷茫。
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天真的坚定,像是初升的太阳,刺得他眼眶发疼。
“里长说了。”
孩子继续说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个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国,是咱们自己的国!”
“咱们自己的国,自己得出力不是!”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
崇祯看见那孩子的娘抹了抹眼角,他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重重地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好!爹跟你一块儿报名!”
“我也去!”
背着柴火的半大少年挤了过来。
“还有我!”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颤巍巍地举手。
“我虽然老了,但还能教娃娃们认字!”
落石村的村长李鹊儿站了出来。
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手掌粗糙,说话时带着浓重的乡音,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李鹊儿,愿意去海上!”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地上。
村民们安静下来,连那个九岁的孩子也仰头望着他。
“咱们落石村的人,不怕吃苦。”
李鹊儿环视众人。
“红袍军给了机会,我就带着咱们村的名号,去海外闯一闯!”
他粗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我要让那些外族知道,咱们落石村的人是怎么活的。”
“怎么种地,怎么打渔,怎么在石头缝里种出庄稼!”
“怎么敬祖宗,怎么待客人,怎么把一碗水喝出情义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劲儿全喊出来。
“里长既然说了,这国是咱们自己的国。”
李鹊儿深吸一口气。
“那这世上的海,也得有咱们落石村的船!”
人群里爆出一阵喝彩。
几个年轻后生挤上前,嚷嚷着要跟他一起走。
崇祯站在人群边缘,看着李鹊儿被围在中间,那双粗糙的大手比划着,仿佛已经握住了舵轮。
与此同时。
落石村的教书先生站了出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还沾着几点墨痕,瘦削的脸上带着几分书卷气,可那双眼睛却比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亮。
村民们安静下来,连蹦蹦跳跳的孩子们也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他。
“我学的本是前明的东西。”
书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空气。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读了几十年,背了几十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远处崇祯的身上。
“可直到几年前,我才明白。”
“里长的红袍思想,不是要我们守着这些字眼过活,而是要我们把这些字眼,变成活生生的世道。”
他的声音渐渐提高,像是压抑多年的火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们走出去,不是为了一口饭,不是为了几亩田,而是因为。”
“这个国,是我们的。”
人群里,一个小姑娘仰着脸,拍着手笑。
“先生要是回来,就有田地啦!”
书生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像春日的溪水。
“我不回来了。”
他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我会用这一生,把红袍的思想,带到海外能踏足的每一片土地。”
“红袍的旗帜,当插遍世界!”
风掠过村口的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千百年来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崇祯站在人群边缘,煤灰还沾在脸上,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书生。
这个读书人,学的本是忠君爱国,可现在,他的忠,他的爱,全给了那个叫红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