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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是梦境，这是因为此处真的是一个梦境才会有的地方。
举头一轮明月当空，繁星璀璨。而足下，亦是一轮明月皎皎，星辉万千。
头顶的星辉月光，和足下的星辉月光交织在一处，真是一个如同梦境一般的地方。
刹那间，苏小小甚至要以为她还身在幻境之中，未曾出来。
她的眼几乎都要被这星月光辉晃花了。她以手支着额头，略略定神，这才看出这并不是头顶足下都有星月光辉，而是脚下所踏的是晶莹剔透的琉璃地面。
而从苏小小的看来，这就像地面是一整块镜面，而镜面光滑整洁，将头顶的明月繁星倒映。
乍一看，还真以为头顶足下都有皎皎明月，也难怪苏小小会以为置身于幻境之中了。
她用手遮住双眼，才勉强从这指缝中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近似于从前去看的古墓，是个山洞，可这样圆的山洞，天圆地圆，却明显是经由人工打磨，极为精巧。有一条碎玉铺就的玉石小径——即便是碎玉，也是细碎而完整的小玉珠。
不过，这地方能有这么明亮清晰得近乎剔透的镜子——苏小小还是比较习惯称之为镜子，虽然她知道这东西应该很名贵，或许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而这明月繁星，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乍一眼看，便令人想到水银。
可水银又怎会能悬浮在虚空之中呢？
而水银之外，还有珠玉宝石点缀其中。所谓人间帝王家，也不过如是。
不过她眼下并没有什么精力来看这些。
她眼中看到的，唯有这洞中的一个黑漆漆的平台，平台广阔，以岩石打磨而成，通体漆黑不见半点别的颜色，更不见瑕疵与缝隙——这应当是由一整块巨大的黑色岩石打磨而成的，再运输到此处！
这是何等的人力物力财力才能做到的事！
苏小小现在毫不怀疑这地方便是所谓的前朝宝藏——这样近乎于不可能的工程，人间除却帝王家，还能有谁能做到？
可更令苏小小吃惊或者说是害怕的，却是这石台很眼熟，眼熟得几乎令人流泪——这不正是苏小小在幻境中看到的小慕泽心口中剑的祭台？
江明岳道：“当年，慕泽在此处出生，亦是在此处死去。这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可慕泽分明还好好的！”
江明岳摇头：“不，他并不好。慕泽其实当年便该死去了。你也看到了，那样多的血，即便是个大人也不能存活，更何况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孩？”
“那——”苏小小摇头，她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事，可如今这样的事活生生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信。
可她宁愿不知道这些，她不想听这些，慕泽好好的，这便足够了！
可慕泽并不好。
苏小小可以忽视所有，却不能忽视慕泽。
苏小小终于低头，她声音哽咽道：“那慕泽……”
“慕泽，其实已经同寻常人不一样了。寻常人有生老病死一说，可之于慕泽，这‘老’字，却是空的。”
苏小小摇头。这听着并不像是诅咒。生老病死，乃是人间极苦。尤其是“老”，天下至为悲惨之事便莫过于红颜老去英雄迟暮。
这听来，非但不是坏事，甚至还是天大的好事！
这样的机会，世间多少人梦寐以求，依旧求而不得。这又怎么会是坏事呢？
江明岳连连摇头，他语调沉重，满是懊恼与愧疚：“可慕泽不一样。他不会老去，便意味着不会长大。人有时希望时光永驻，都盼着时间能停留在年华最盛的时候。而慕泽，他没有所谓年华最盛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这副模样，这副心智。他永远盼着长大，却永远也长不大了。”
小孩最盼望的便是长大，尽管当真长大成人了又多半会后悔。
可只要能一天天的长大，总有个盼头。尤其是慕泽，别人便罢了，慕小爷应当是最想长大的，他虽然嘴上没说，可话里话外，时常倚老卖老——没有老强行装老也要卖。
连着苏小小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那……慕泽知道吗？”
江明岳压低声道：“他多半是知道的。我猜，他就是知道了这件事这才擅自离开扶余山。”
说罢，江明岳举步走上那祭台，苏小小紧跟着上去——那祭台上有着些斑斑驳驳的痕迹，黑乎乎的一片，看起来就像是陈年血迹一般。
苏小小在祭台上走得心惊胆战的，落脚之处再三思虑，宁愿走得慢些，也不愿意落足在这陈年血迹之上。
江明岳却并不顾忌这些，他三两步便走到那祭台当中，也是那陈年血迹最为浓重的所在——几乎就如同重墨泼洒在祭台之上一般。
江明岳走上前去，他将鞋脱下，赤足站在那黑色痕迹之上。他手中握着那一把名为“姽婳”的匕首，以匕首划开指尖——便是他方才点在慕泽额上的那一指，指尖本就一点嫣红，一划，渗出鲜血，指尖的那点殷红便越发刺目了。
江明岳附身，用指尖的鲜血在这祭台之上描绘图案，他所画的团极其繁复而华丽，苏小小心知这图案便该是个符咒，可这下看来，这图案比起符咒倒更像是一幅画。
只是真说是画，却又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真要说是画，那就是传说中的鬼画符了。
苏小小嘴角微微抽搐，她倒是要看看，这江明岳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谁知道江明岳画着画着，却一下抬起头来，他看向苏小小，一双眼眸真如江上明月一般娇姐纯白，令人禁不住心生向往。
江明岳略略一偏头，道：“其实我当初，当真是想取慕泽的性命，就在这五仙林中，我手持这匕首，就想当场了结了慕泽的性命。慕泽的出生，当真是个错误。他不该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