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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诸事皆宜。
拜别了宝华宫的母亲，又前往隆庆宫拜别了帝王和四妃,盛装的四公主抱着最常用的棋坪踏上了红色的车架,前往齐国公府和新的人生。
当天上午,三公主告病,没有出现在隆庆宫,秦淑媛代为添妆。
下午的时候，在外散步的秦淑媛在御花园的金水池旁边偶遇了贵妃，便一同赏了几朵花。
两人交情平平,但也能说不咸不淡的几句话。
交谈过后,秦淑媛意外得到了两个新的三驸马人选。
一个是家中有了嫡子和嫡女的高门次子，年轻丧偶,有功名在身；另一个是身体极差士族大家嫡长子,家中对他的恢复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想让儿子走之前有个家室，以后也有人供应香火。
这两个人选，好处和坏处同样明显。
前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儿家,岳父岳母会考虑对方长子的存在，女儿的嫁妆再多也不会挖空家底，但对方有嫡长子，必然会影响到自家女儿未来孩子的继承权；后一个，尽管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但把女儿嫁过去不是等于直接守寡？外加,虽然儿子快病死了，但当母亲的对于媳妇的要求也不是毫无底线的。
对于三公主来说，这些的坏处已经不算是坏处了。
嫁入前一个家庭，因为对方已经有嫡子，即便不能生育，未来也不必有太大压力，或许婆家还会松一口气；而嫁入后一个家庭也不必太过担忧，不管对方怎样，生活总是无虑的——除非对方脑抽到想拿公主给儿子“殉情”。
金水池畔，贵妃的言谈并没有卖好的意思，周围宫女跟得也不紧，如果不是秦淑媛足够专注，或许就忽略了那随风而逝的几句话了。
只给了简单的名字和介绍也无所谓，总是一个新的切入点，更加深入的情况挖掘，秦淑媛会自己去做的。
即便不是为了三公主，为了养在自己膝下的那位元日出生的四皇子，秦淑媛也会建立自己的消息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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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帝王整寿。
前朝关于杨尚书的所有事情，都赶在寿宴前落下了帷幕。
蜀王已经抚军结束，匆匆忙忙在八月初八的时候赶回了京城。
门口迎接他的，除了上了大妆的王妃之外，还有弱质芊芊的庶妃孙氏，孙氏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
“怎么出来了？别吹了风。”看到孙氏“白日入怀”的肚子，蜀王的声音非常轻柔。
“能见到殿下，奴一点也不怕。”孙氏的笑容中有着期盼。
蜀王回来的第一天，要么自己个儿待着，要么是去王妃那里，能凭借肚子出来刷一下存在感，孙氏达目的已经达到了。
八月十五的晚上，孙氏的肚子有了动静，在十六日的当天，蜀王的庶妃生下了本朝的皇长孙。
甄菲得到消息是在八月十五“拜月”完毕的时候，听到外面的报喜，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便按照惯例传了赏赐。
宫中里里外外的人，到底对“大日子”有多少执念和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啊！
要么选大年初一，要么选帝王万寿！
就没别的日子好选了吗？提前出生对婴儿的生长发育并不好啊！
显然，帝王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尽管蜀王在帝王的寿宴上得到了无数声“恭喜”，但来自于帝王的赏赐并没有多多少——只有正常的如意、金果子、十二大件。
毕竟是皇长孙，礼部还是运转了一番。
很快，孙氏连跨三级，变成了蜀王侧妃。只是，或许是孩子的出生让人元气大伤，又或许是孙氏的福气不足以承受，好景不长，孙侧妃还没坐完月子就得了夜晚梦游的病症，与某夜里意外落水了，高烧不退，一病不起。
几乎瞬间，皇长孙就到了蜀王妃的身边。
甄菲觉得，蜀王府深得似乎有点吓人。
不过，更吓人的是某天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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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树上有累累的果实，十分吸引鸟雀和活跃的小孩子。
“小盈盈，你给我从树上下来！！”
那天，甄菲正又一次发觉了女儿的动向，自从小盈盈“轻功大成”以后，简单的屋子就再也关不住人了，上个屋顶都不需要梯子了，屋檐下的梁上一挂、一勾，人就出来了。
旁边的涓涓悄悄捂着嘴角；大宫女们虽然帮着贵妃围堵不肯好好绣鸭子的小公主，但是一个个都表情轻松，一点都不着急；连小皇子也咧着嘴巴，露出无齿的笑容。
显然，小盈盈的胡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小姑娘嘴甜，周围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们被哄得服服贴贴，经常要思考的问题就是，到底今天是听贵妃娘娘的还是小公主的……
突然，一身阴沉气息的帝王闯进了大明宫，不高兴的表情太明显了，所有人瞬间噤声，连乐呵呵的小公主都收敛了神色，悄悄从树的背面滑了下来。
帝王火速裹挟着贵妃和六皇子离开，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苹果悄悄地跟熟悉的小太监使眼色，但对方低眉顺眼，什么表情都没留下。
坐在车撵上，身边帝王的气息不停地变换。
甄菲一头雾水，看了看太阳，还没落下，天还没塌，于是给小六宝宝调整了一下尿布的位置，给难得“出门”的小六宝宝指点起周围的景色来。
“你……”帝王垂着眼帘，说了一个字便没了下文。
甄菲回了一个疑问的眼神，然后，帝王的下文彻底没有了。
一路无话，车架行进的方向越来越不熟悉。
似乎是往禁地？甄菲带着疑问又看向旁边。
“宫中禁地，带你去见一个人。”帝王终于开了尊口。
小六宝宝摇了摇手，拍了拍母妃的胳膊，好像在说不要担心。甄菲笑了笑，捏了捏他的小手。
“噗……”六皇子无奈的很。不会说话太糟心了，什么都表达不明白！
这个方向他认识，是宫里专门关人的！内宫的人被拉出去“问话”的时候，通常是在这里！
不远处，隐约传来铁锈的味道。
有种不详的预感……
甄菲吸了吸鼻子：如果是去冷宫的话，有点突然，带着小六就不合理了；可要是走向死亡的话，似乎更突然？不过，这个时候居然还胡思乱想，好像哪里不对？
车撵很快在一处宫门口停下，漆黑的大门，不同于一般的大红色。
铁门吱呀一下开了，后面的仪仗没有跟进来。
帝王单手抱过六皇子，另一边执起贵妃的手，大步向前。
嗯，貌似一时半会儿不会死……进门前，甄菲回头看了看外面，太阳依旧很好。
走过几处印着不明颜色的地方，前面出现了一个木栅栏隔开的地方，地上铺着被褥，上面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蓬头垢面看不到脸，但是衣服还算干净。空气中有香料的味道，不知是在掩盖什么。
“孙氏。”对着里面的人，帝王的声音平稳无波。
穿着素衣的女人抬头，看到帝王和身边的妃子、儿子，瞬间像是有了生意，猛得扑了过来，声音犹如划破了的铜锣，“陛下！陛下！”
“人，我也带来了，说吧。”
“陛下！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活过两遍了！甄家确实藏了叛乱的义忠亲王的儿子！！他是先帝的儿子！不是奴婢的儿子！……”
由于心情急促，里面女人的说话开始颠三倒四，“是甄太妃心狠手辣杀了奴婢的儿子……”
啥？
甄菲：红楼梦里没说还有儿子的事情啊？
六皇子：TM居然这个也是重来的？好像还是来自自己原来那个世界？
“你之前说，继位的是小六，还抄了甄家？”帝王的目光划过贵妃，对方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倒是怀里的小六，张着小嘴打了个呵欠，像是被噪音吵到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抄得干干净净！”女人又接着嘟囔，说什么皇帝不顾奶兄弟的情谊，又说什么奶娘“奉圣夫人”一死，甄家倒得彻彻底底。
“陛下？”甄菲疑问道，“她在说什么疯话？”奉圣夫人不是明朝的么？这个世界可没有元代和明代！帝王没有回答，于是，她又看向长发遮面的女人。
从某种程度上，她还蛮想知道“未来的甄家”到底怎么样的，这回儿距离红楼梦的开篇还有好些年呢！
但是，把“奉圣夫人”跟自己娘家挂钩，这都哪里跟哪里啊……
“噗……”小六宝宝吐了一口口水，母妃不知道什么是“奉圣夫人”，他却知道。
他的上一任父亲——成宗是现今太后的亲生儿子，现任的顺郡王。
当年成宗的那位姓甄的妃子，大约是母妃的某个堂姐。
那个世界没有母妃，也没有外婆南阳夫人，更没有出海的甄家叔叔和伯伯。
所谓的“奉圣夫人”，哺育的是成宗。
那会儿的义忠亲王，是成宗的亲生弟弟，自己的叔叔，祖父的遗腹子。由于年纪小，一向被宠得太过了，摸不清自己的水准，被人一撺掇，便头脑发热地想要皇位。
刚好，太后正嫌弃成宗不再事事听她的话了，于是想要亲生的小儿子登上皇位，继续垂帘听政，手握大权，于是买通了一处宫门守卫……
但，没有兵力的叛乱就是笑话罢了，圈禁起来是很好的结局。
六皇子先赞美了一番曾经自己的“雷厉风行”，然后踢了踢小腿，嗯，抱着自己的手臂肌肉已经软了，证明父皇的气息已经平和下来了，看来已经想通了。
这个父皇那么聪明，刚刚那么急躁，估计是涉及母妃和继承人，一时没转过弯来？
眼前被关起来的孙氏，说的话虽然颠三倒四，但是重复的次数多了，听着还是能理清楚她在表达什么的。
禁地的确可怕，除了刑罚之外，更可怕的是心理上的压力。
只要心房被吓破了，就什么都往外说了。
孙氏，头脑简单，能说的也就那么一些关联到她本人的，比如前世的蜀王、蜀王妃、皇子、皇帝，还有后宫中一些能被传出来的事情，比如临死还在夺权的太后、为非作歹的甄太妃……
甄妃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了。
能重活一次，孙氏很幸运，但是拿着一成不变的“前世剧本”不肯睁眼睛好好看看外面，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作为女子，即便在后宫，她也勉勉强强开启了渺小的事业线；自家大嫂——曾经最喜欢的陆大姐姐，作为一个纯粹的古代女子，哪怕合离之后再婚也把生活事业经营得妥妥当当！
孙氏却除了讨好王妃、生孩子固宠，就没有任何想法了，连京城中自有的女学、专供女子的茶坊（俱乐部）、百姓家女儿亦会前往的“淑人馆（健身房）”都没听说过……
蜀王妃是京城有名的“思雅女院”出来的，和王妃相处那么久，她一点不同的感觉都没有吗？
甄菲无奈地叹气。
哀其不争，但是救人出去的想法是没有的，毕竟孙氏已经涉及“怪力乱神”，帝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人离开。
“怎么，不开心？”这才不高兴了多久，帝王突然又有心情逗人了。
“不开心！突然被带到这里，又是被说出身不对，又是被说家里乱糟糟，哪里开心得起来……”
“菲儿不担心？”
“担心什么啊，对着一个患了癔症的人……动不动就把陛下和奶娘连在一块儿，御前失仪，言辞无当……”甄菲隐约明白了，那位姓商的奶娘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被带走了……“比起担心，我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
帝王反倒是笑了，阴郁的气息完全消失，抱着小六，暂时不再理会里面疯疯癫癫的女人，把妃子和儿子带回阳光下面。
“对了啊……”上车前，甄菲悄悄扯了一下帝王的袖子，含含糊糊地说，“我家的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哦……”所以，即便还有什么“甄太妃”，也不许打她们的注意。
“嗯。”帝王勾起嘴角，“不用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