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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霜,唐尧站在高阶上,衣衫猎猎翩跹,眉目衬着月色也显得尤外清冷俊朗,仿佛碎玉掺冰,里外皆是锋芒寒光。
他侧脸避开直冲脸而来的狂风,歪头看着她,低声而笑:“怎么了?可是上得太高,有些害怕了?”
泊欢摇摇头,愈发拢紧身上他的衣袍,嘴唇仍被冻得发白:“奴婢无碍,您继续走罢。”
于是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到了千机阁顶。
阁上四角飞檐高耸入云,阁前置一鎏金香炉,炉中萦绕着袅袅的香雾。绕过香炉走进内阁,打眼望去里面一片温暖融融,全然不似外面那般冷似霜天。
唐尧带着人走进内阁,泊欢甫一踏进去,就觉得身上的冷气顿时被一股暖流所包裹化解。
这还是泊欢第一次看到千机阁的里面,以往来的时候,不是在底下遥遥地望,便是站在外檐上与人打斗,始终没机会踏进这里面来。
唐尧在窗边一角的玉桌前落座下来,唤阁内的宫女上几壶好的酒菜。
不多时,美酒珍馐便摆满了整个桌子。
唐尧很喜欢这个位置,因这里只要伸手推开小窗,就能将整个大昭京都的景致尽收眼底。
看他颇有兴致,泊欢站在他身侧为他斟了一杯酒。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那醇香的酒气顿时在唇齿间蔓延开。
窗外万家亮起了无数的灯盏,遥遥串成了一片浮动荡漾的灯海。他指着其中最明亮的那一片,感觉心中的怒气疏散了一些,忍不住笑着同她感慨:“你看这外面的景多好啊,万家灯火喜气洋洋的,看了就让人舒心。”
泊欢小声应道:“殿下说得是。”
多好的光景,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结果偏头不经意对上了她碧色的目光,顿时醒过神来,脸色微微僵住,连带着笑意也凝固了。
眼见着他的情绪骤然发生变化,泊欢有些不明所以,,他强装出不动声色的样子,心中却一遍遍在责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迷药,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将她认成那个人,分辨不出真假对错,还一心想将满腔的温柔都倾倒给他。
他装作不经意地合上眼,话锋忽而一转,猛然发问道:“记得日前有个夜晚本王彻夜未归宫,听说恰好那日你也是一夜未归。说罢,你去了哪里?”
泊欢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放下酒壶仓皇地跪下身去,有些苦笑道:“殿下大老远将奴婢带到这里,难道就是想要责问奴婢此事吗?”
唐尧强压下心烦意乱,慵懒地翘起腿托腮瞧着她,一脸的笑里藏刀:“问责倒是不至于,你是本王宫中的人,无缘无故消失了一整夜,本王总要关心关心你的去处不是?”
片刻前温软的暖意悉数化作寒芒相对,她听到了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破碎了,她垂下头,细细思量道:“……那日子阑宫修缮房屋缺人,奴婢的姐妹叫奴婢过去搭把手,事情紧急没来得及向您报备,望您见谅。”
唐尧不为所动,摩挲着下颚视线盯紧她:“子阑宫……自从咏太妃去后,子阑宫一直无人入主,好端端的那群奴才修什么屋子?你这说法,似乎不太可信啊。”
泊欢一脸坚定:“这是实情,内务府都有记录,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前去自行查验。”
她长期混迹在子阑宫,宫内有什么一举一动她素来了如指掌,糊弄过唐尧还是不成问题的。
唐尧凝视着她,今日她一改往常畏畏缩缩的模样,抬头避也不避地直视着他的目光,神色十分坚毅。
最后还是唐尧先败下阵来,垂眸轻笑一声,牵起她的手带她起身:“好罢,既然你言之凿凿,一字一句都说得如此真切,本王就姑且信你。不过本王也要提醒你,既然进了本王的宫内,就安安分分地伺候本王,把别的心思都收一收,也别老弄些有的没的。你也不是没看到,本王最近心情差劲得很,你若是顶风作案出什么差错,别怪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一次次心绪起落,一把把温柔刀锋,她心中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只知道颔首称是。
被搀扶着起身时,她忽而感觉到背后的伤口因方才地撕扯而再度变得黏腻,想来应是伤口又裂开了。
她不动声色地站在角落里,唐尧沉默地坐在桌边独酌,偶尔偏头望一眼窗外,目光时而变得悠远。
室内寂静无言,桌上酒壶一个个倾倒,一簇灯火稀疏如豆,偶然透过窗棂飘进室内的凉风将它们吹得高低起伏跳动不定。
暖香熏得人影迷醉,唐尧目光迷离地撑着脑袋:“实在无聊得紧,不如找些歌女来助兴罢。”
泊欢领命吩咐伺候的宫女前去乐坊找来歌姬跳舞助兴,不多时,身姿窈窕地歌姬就站满了整个暖阁,映着鼓乐围绕在唐尧身边翩然起舞。
飘香的水袖逐一拂过他的脸颊,他偶尔伸手攥住一只,放到鼻尖嗅一嗅,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轻佻的笑意。
六壶酒不知不觉间下了肚,他尚未觉尽兴,招呼着宫女继续上酒。泊欢担心他的身体,有些忧虑地出声制止他:“殿下,烈酒少饮怡情,痛饮伤身。今夜您已经喝得够多了,不如就算了罢。”
唐尧正在兴头,闻声怀抱着一个歌姬偏头睨她一眼,目光十分地冷:“多事,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管教本王了?”
泊欢蹙眉盯着他,难得执拗地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放手:“殿下,您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可以和奴婢置气,可以和所有人置气,唯独不能苛待自己啊。”
唐尧定定地看她几眼,眉头渐渐锁紧,似乎是在思索着她话中的深意。片刻后,他难得敛下怒火,挥手止了鼓乐,喝退了一众歌姬。
室内归于平静,他拂开满面的胭脂气,托腮仔细地看着她,染了酒气的眸子中酿了一片温软水意,声音也愈发黏腻:“不让本王喝酒,那我们该做些什么呢?容本王想想。嗯……倒是有个地方值得我们一去。”
说着他站起身,颇为兴奋地拉住她的手:“夜里的围猎场可比白日里的有意思,想不想去听听那些野兽的呼噜声?”
泊欢低着头没有说话,唐尧也没想听她的回答,抱起她点步顺着敞开的窗子瞬间跃出了高阁,整个没进了狂风之中。
泊欢猝不及防,不知所措地攥着他的衣袖,愣愣地看着在空中不断下降的他与自己。
唐尧这举动来得太突然,她没个心理准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若是换做往常依唐尧的功底她是没什么担心的,但今天他喝得实在太多了,连路都走不稳更遑论动用轻功。
她无心顾及其他,只想着他别把自己砸到地上才好,紧张地闭着眼将身缩进他怀中,听到漫天狂风乍做下只余自己鼓如雷动的心跳声。
好在最后他稳稳地落了地,牵起她慢慢来到了外宫的围猎场。
她背后的伤失血过多,手掌冰冷得很,裹再多的衣裳脸上也依旧毫无血色。她步履艰难地跟在他身后,看他到马厩里牵了匹千里马,背上一把坚韧的长弓,翻身上马带她直朝着围场里面奔去。
唐尧平日里素来很少来围场,更别说是在这样凉风习习的夜里。他这突如其来地造访可给侍卫们吓得不行,看守的侍卫长赶忙拨了一大波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俩身后进了猎场,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生怕他出一点的差错。
他策马肆无忌惮地穿梭在丛林之间,耳畔回荡着一阵阵大型野兽的鼾声。泊欢听得心惊,小心攥着他的衣襟不敢露头,眼见着马蹄声将许多已经睡熟的野兽渐渐惊醒。
感受到了活物的气息,他放缓了马蹄,侧耳聆听野兽吭哧着苏醒过来的响动,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他俯身对怀中的人说:“听到了吗?哈哈,那些小家伙们都快要醒了。”
他现在的行为有些癫狂无状,泊欢不敢随意去触碰他,缩在他怀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抽出背后的长箭,拉满弓箭等待着那个最先苏醒过来的倒霉蛋会扑到他跟前,届时他一定会一箭封喉,瞬间将那家伙射倒在地。
泊欢连挑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强撑着坐在他怀里朦胧地望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觉得身上的温度渐渐冷了下去。
唐尧却没有察觉到,依旧眯着眼将目光落进林中窜动的身影上:“想要什么皮?爷今个儿心情好,想要什么都能给你猎来。”
唐尧也不指望她回答,自顾自道:“狐狸皮?狼皮?还是虎皮呢?”
说话间,果真有猛兽从丛间蹿了出来,迈开步子一点点走到他们跟前。
唐尧双眼放光,眼疾手快一箭将那野兽放倒在地。
野兽呜咽着倒下,唐尧牵着马凑过去仔细地看了几眼,才发现原来是一只毛色纯白的狼。
他喜出望外,一面招呼身后的侍卫将野兽拖下去扒皮,一面低头叫她想与她分享这喜悦,结果喊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回应。
他迟疑地低下头摇了摇她的肩膀,却发现她已经不知在何时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