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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巨响吓得人们皆是一惊，甚至朝上有几位年迈的老臣禁不住惊吓晕倒了过去。唐尧也被吓了一跳，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招呼着侍卫将小官员的尸体拖了下去。
殷红的血迹仍旧留在殿上，森森地警示着众人。唐尧来回抬眼扫视了一圈，看了看众人各异的神色，微微笑道：“还有要来替韩辅国陈情的吗？一起上来，本王没功夫挨个应付。”
众人沉声：“臣等不敢。”
唐尧冷哼一声，拂袖正色道：“本王给他看的，是韩辅国通敌叛国的罪状书，以及这些年来他贪污腐败留下的账本存根。明日本王便会拿去派人去大量印刷，务必要让天下百姓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也要给如这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一样的傻家伙们仔细瞧瞧，韩辅国到底该是被供奉的贤臣，还是该被踩进泥土里的奸佞小人！”
众人再度齐声高呼：“殿下威武——”
他不耐烦地托腮罢手道：“没什么事的话，就退朝罢。都回去好好调整一下心情，明日又是新的一天，大昭也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众人期期艾艾地领命退下，殿内人迹散去，唐尧有些疲倦地撑额拄在椅子的把手上歇息，稍微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人在下面站着。
他定睛一看，是军机处的一个大臣。
唐尧强打起精神：“还有事？”
那大臣瞧他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心中盘算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回禀殿下，是想禀明有关西南战事的情况。”
唐尧的眼睛瞬间瞪大：“讲。”
一连内斗数日，他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分神顾及西南诸事，如今才反应过来，那西南的民众仍旧处于水火之中，等待着王朝的解救呢。
那大臣提着气，小心翼翼地道：“昨日西南传回战报，说您派人送出去的那封求和书，已经平安地送到天可汗的长子玛卓萨的手中了。他与可汗商量过后，决定接受您的求和书。现下西南的战火已经稍歇，就等着您把约定好的物件运往西南了……”
总算是传来了一点好消息，唐尧稍稍松了口气，脸色稍缓：“那就好，那赶紧按照本王拟的单子备齐物件运往西南罢。六部尚书都被革职了，坊间又因太后国丧而无法如期举行科考，暂时没人能顶上位置。你传令下去，就先请六位副尚书暂代尚书之职，指挥手下的人处理好贡品一事，不允许出现一点差错。这也算是对他们官职考核的一项重大任务，本王也正好借机看看，他们能否有那个实力坐上正部的位置。”
那大臣得令匆匆下去安排，唐尧揉了揉酸痛无比的肩膀，起身抻了个懒腰，在太监的搀扶下出了承德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里歇息。
回宫后的唐尧倚在偏殿内的小榻上眯了个午觉。
朦胧之间，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美梦。
梦中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光景，那年的草原草长莺飞，白鹿成群。他在马上和一众壮士打着马球，胯下的骏马跑得飞快，风扬起他赤色的斗篷，衬得他宛如万花丛中的一点血。他手中挥舞着马鞭，甩着夺来的彩球笑得肆意张扬。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青衣小姑娘，飞跃起身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彩球，他猝不及防失了手，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一夹马肚飞快地追赶着小姑娘的背影而去。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清浪翻涌、彩蝶翻飞，几个年轻人你追我赶地在草上肆意撒野，嬉笑怒骂声随着风传得老远老远……
没有战火喧嚣，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血与泪的厮杀，只有岁月静好。
醒后的唐尧坐在小榻上出神，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失去的东西总是格外令人留恋，他想如果时光如果能一直停在那一刻该多好啊。当时的少年人不懂得珍惜宿命的恩赐，肆意挥霍着寥寥无几的美好时光，等到终于幡然醒悟，方知一切都已经变成水月镜花，世间难求。
后来还是宫女进殿惊动了他，他恍惚回过神，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脑袋，哑着嗓子道：“何事？”
宫女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脚边：“回禀殿下，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还有泊欢姑娘已经醒了。”
唐尧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退下，起身理了理衣衫，慢慢悠悠地踱步到了泊欢的房间。
推开门，瞧见人正蔫蔫地趴在被子上发呆，他低低咳了两声，她抬头瞧见他，强撑着要起身行礼。
他走过去按住她：“逞什么强，都伤成这样了，礼便免了。怎么样？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些？”
泊欢稍稍动了动肩膀感受一下：“多谢殿下挂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唐尧问道：“今日换过药了吗？”
泊欢点点头：“晨起的时候宫中的姐妹帮忙换了。”
唐尧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想想你也真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也不知道，要不是本王看到，你指不定还要白流多少血。这反应属实太过迟钝了。”
泊欢有些无奈地笑笑：“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应确实不太灵光了，可能是因为人老了。”
唐尧垂眸低低笑了一声，泊欢稍稍抬起头，恰好看到了他眼底的一片乌青，顿时心生一些酸意。她轻声劝诫他：“国事虽重，但也要当心身体才是。殿下这样连日操劳身子会吃不消的，不能仗着年轻就随意挥霍，您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唐尧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随手搬过一个椅子在她跟前坐下，翘起腿和她闲谈：“宫内宫外可有太多的事在等着本王去处理呢，还没到歇的时候。”
泊欢长叹口气：“奴婢还听说，陛下似乎失踪了？”
经此一役，唐尧什么都不避她了，当她是自己人一般彻底敞开了心扉：“是啊，那日韩辅国来得突然，玄武殿事变也起得让人措手不及，本王连自身都难保，实在无暇顾及陛下的去向。等到终于有机会脱困，陛下已经不见踪影了。本王派了许多人去找，可至今都没有下落。”
泊欢的眉头也跟着锁得死紧，话语也愈发犀利：“奴婢斗胆，倘若一直找不到……您打算如何？”
唐尧微微皱了皱眉，如实道：“本王还没想好，或许……或许会昭告天下取而代之罢。左不过他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傀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实权在谁手中。倘若他真没那个福气活下来，那本王也只好把他忘了。”
唐尧说的句句属实，他的确是想堂堂正正地执掌天下，但小皇帝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的小孩子，对他从来都形不成威胁。更何况他还被人种下了噬心蛊，原本就命数无几，唐尧很希望他能在剩下的时光中，过得尽量快乐。
可惜他好像真的没有那个福气。
泊欢早就想到了唐尧会是这样回答，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心口难免还是一滞。
她知道他所有的过往，却不知道今后他想要的是什么。是一心一意地守护着大昭，还是仍要决意将大昭置于死地？
她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取而代之的意思，是要留在大昭的皇宫，长长久久地守护着天下万民吗？”
唐尧觉得她话里有话，又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然你觉得，本王还有别的选择？”
泊欢难得展颜微微一笑：“可以有的，殿下。五湖四海，山高水长，您总是可以去看看。”
他可以选择放下心中的一切枷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寻一处天涯海角，平安顺遂地安度余生。
且……是和她一起。
刹那间的笑靥如花看得唐尧目光一愣，他想要用力地抓住她的笑，最终却只能摇了摇头，放任她的期盼如流沙逝于掌中：“没有的，除了守着大昭，本王哪里也不会去。唐家的江山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本王不能再让它出一点差错。”
这句话的意思大抵就是有生之年，他都不会离开皇宫了。
真遗憾啊，他们终究还是不同路。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唐尧看着她蔫头耷脑的小模样，有些失笑：“不过等你伤好，本王可以陪你出去走走。江南朔漠，只要你想，都可以。”
泊欢皱眉看着他，不禁有些疑惑：“殿下，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唐尧微微挑眉：“你觉得我们算什么？”
泊欢垂着头嘟嘟囔囔道：“无名无分的，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算什么。”
唐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略显委屈的眉眼：“你这话的意思，是怪本王没给你名分喽？”
泊欢努着嘴嗔怪地瞥他一眼：“奴婢不敢。”
良久的沉默，唐尧抬手揉了揉她的发，轻声道：“本王答应你，等到一切事情结束，本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泊欢轻叹口气，点了点头道：“好，殿下您先去忙罢，奴婢也有些累了，想一个人歇会。”
唐尧起身和她道别：“好，那你先歇着，等本王有空再过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