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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之后这封后的旨意下达到谢府,谢府满堂上下都为即将出一个皇后而感到无比欣喜,然而谢瓷本人却顿觉晴天霹雳。
她拖了多年待嫁闺中,为的并不是要等机遇飞上枝头,而是为了那个某一年上元节惊鸿一瞥从此连年千里传书、隔山隔海遥寄相思的男子。
她心心念念了数年的阮郎,是北国翩翩如玉的君子,曾经对她许下海誓山盟说他日必定迎她入门。她一直在等他来娶自己,没想到最后先等到的竟是一旨后位。
旨意下来后,她终日茶饭不思地将自己关在屋内,没日没夜地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试图祈求她的阮郎能来救她出苦海。然而就在她准备派贴身丫鬟如常一般出门寄信的那个晚上,唐尧却突然漏夜而来,身着便衣造访谢府。
谢瓷手下的婢女都没见过他,出来为主子送信的时候瞧见他是从后院的小门溜进来的,顿时有些警惕地喝住了他:“站住!什么人?”
唐尧带着小德子一起来的,两人闻声转过身,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小丫头,皱眉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钦定了谢家嫡女后,他派人搜集了许多关于谢瓷的信息,查出了一些不为外人道的小秘密,于是打算今日趁夜悄悄探一探谢府,私见她一趟将许多事说得明白一些。没想到这还没见到人,就先被人喝住了。
小婢女缩了缩手中的一沓信,挺了挺腰板道:“这是谢府的后院,都是女眷居住的地方。你是从哪里来的登徒子敢跑到尚书府撒野?你现在快带着你的小跟班速速离开,不然我可喊人来打你们了。”
唐尧和这丫鬟说不明白,又怕她吵闹声太大会引来旁人围观,便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人打晕,先拖到一旁的小亭“冷静”片刻。
小德子会意上前几步,动手一下子就把人弄晕了。正准备将人拖到一旁的亭子里歇息,低下头却无意瞧见了她手中攥着一沓厚厚的文书。
出于好奇,小德子把信件拿了出来递给唐尧。唐尧接过书信,随手打开一封,潦草地扫了几眼,蓦地发现这竟然是谢瓷写给她的情郎的信。
唐尧看了一眼那个晕过去的小丫头,有些满意地笑了:“看来探子查到的消息确有几分真,这谢瓷果然还有一个情郎在。”
小德子皱眉道:“那陛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唐尧拿着信思索了片刻,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后院的深处传来了下人粗狂的怒吼:“快来人呐,不好啦,大小姐失踪啦——”
唐尧闻声抬头望去,顺手收起了那沓书信藏于怀中,和小德子一起追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过去。
不消片刻,院子中已经围满了人。中心坐镇的是谢府的老爷和夫人,他们从睡梦中被惊醒,面色都十分恼火。老爷对着跪在石板上的下人吼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下人胆战心惊地回道:“方才奴才给小姐送晚饭,小姐就命奴才搁在了门口没让奴才入内。等到几个时辰后奴才去给小姐送宵夜,发现晚饭还在门口没被拿进去,奴才就敲了敲门,但没人回应。奴才看小姐这几日郁郁寡欢的,担心她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便斗胆推门进去,发现小姐平素穿的衣裳就被放在了桌子上,且房内的小窗有开动的痕迹,想必人是从后边的小夹道溜走了……”
谢老爷愤然地磕了磕手中的拐棍:“混账东西,那么多人看着她,她怎么能跑得出去?!”
自旨意下达到谢府的那天起,谢瓷终日郁郁寡欢,谢老爷也觉出了她的心思有异,特意加派了护卫守在她的院子周围,生怕她在封后大典之前出了什么岔子,没想到还是给她溜走了。
唐尧原本只是想悄悄见谢瓷一面,和她聊聊有关封后的事,哪里料到竟然会碰上了这样一场好戏。
他借着乱劲藏身于人群之中,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家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纷纷焦急地寻找着谢瓷的踪迹,险些将整个谢府翻个底朝天。
谢府的二小姐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怒火冲天的谢老爷,冷眼说着风凉话:“哎,真是个没良心的,后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她可倒好,竟然抛下谢府满门荣辱溜之大吉了。切,此事要是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说不准谢家得遭什么样的殃呢,啧啧……”
二小姐的母亲小心看了一眼谢老爷更加阴沉的脸色,皱着眉头拉了拉女儿的衣袖,小声警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二小姐满脸的不服不忿,转头甩开了母亲的手,更加厉声道:“我为什么就不能说?我偏偏要说,谢瓷到底哪里好?凭什么就入得圣上的眼了?我自小琴棋书画哪点比不上她,不过是因为她占了一个嫡女的头衔,便处处要压我一头!你们人人宠她若宝,把她养成了如此不知深浅的性子,现在好了,出事了罢!呵,整个谢家都要跟她一起遭殃了!当初还不如选了我的画像递上去,不然今日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了……”
谢夫人一听这话也有些急了,指着谢二小姐的鼻子怒骂:“谢岚你什么意思?你大姐平素哪点对不起你,如今不过是因为年少轻狂犯下了一点错事,轮得到你来踩她一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娘俩打的是个什么如意算盘,陛下看上的是我们谢瓷,换做是谢家的旁人还一定能如得了陛下的眼呢!庶出就是庶出,别再做飞上枝头的美梦了,早些睁睁眼睛,好好看看自己的德行罢!”
唐尧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几个女人来回唇枪舌战。
一场事变,倒是看出了谢府宅院内形色迥异的人心。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诸如此类的宅斗宫斗,历朝历代从来连绵不绝。
谢老爷听不下去了,怒火冲天地敲了敲拐杖:“够了!都给我住嘴!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瞎嚷嚷,没事的都给我滚回去,少在这里看热闹说风凉话。都滚!”
一看老爷发了怒,胆小怕事的二夫人赶紧拉着女儿回了房。二小姐不情不愿地被母亲拉走,回去的路上还在和她争执。
余下的人继续待在院子里等消息,然而等了足有半个钟头,也不见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大家都被冻得有些受不了了,哆哆嗦嗦地在原地打转。老爷也坐不住了,被人搀着踉踉跄跄地起身,打算亲自去寻那个孽畜。
众人为老爷开路,唐尧在人群中也跟着自觉地让开。老爷颤颤巍巍地走到后院门口,这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禀告说:“老爷,老爷人找回来了!”
老爷又被搀扶着回到了后院中央,坐在主座上一脸怒气地等待着谢瓷。
不多时,一个一身夜行衣的姑娘就被人压制着回到了后院,跪倒在了她爹的跟前。唐尧隔着人群遥遥地看了她一眼,容貌确如画像上一般美貌灵动。
谢府老爷甫一看到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丝毫没有心软,抬手一拐棍就敲在了她的脊背上:“混账东西!你跑什么?!”
谢瓷被打得一个踉跄,面色顿时涨红起来,在地上趴了许久才强撑着重新跪直身子,梗着脖子道:“女儿早与父亲说过了,女儿不想嫁!您不肯听,女儿便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来明志了。”
谢老爷气得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你放肆!天子钦定的姻缘,岂是你一句不想嫁就能随意改变的?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我撕碎你的嘴!”
夫人瞧见谢瓷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不逊,一边恼火地遣退众人,一边跪在老爷脚下哭诉道:“对不起老爷,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教好女儿,才会让她如此放肆叛逆……”
说着,谢夫人扒拉了一下谢瓷:“别逞能了,快和你爹服个软、道个歉,说你不会再犯了,说你一定乖乖地待嫁。你说话啊谢瓷!”
谢瓷也是个硬骨头的,她倔强地拂开谢夫人的手,仰头满眼含泪地看着谢老爷:“对不起,爹,女儿知道自己做了傻事,但女儿并不后悔。即便是今日陛下就在当场,女儿也要当着陛下的面也要告诉他,凤位虽然风光,却不是女儿想要的。女儿坚决不会嫁!”
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藏身于人群之中的唐尧和小德子顿时被显露了出来。
天色昏黑,谢夫人瞧不清楚两人的脸,只当他们是个没皮脸赖着想看热闹的下人,便厉声朝他们呵斥道:“混账东西,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滚回去!”
小德子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生气了,开口就要训斥谢夫人,唐尧伸手拦下了她,摸了摸鼻子轻声一笑:“不能去睡,戏还没看完呢。”
谢夫人没有见过唐尧,也未曾听到过唐尧开口说话是何模样。乍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更甚,起身就要朝两人扑去。
正在气头上的谢老爷闻得这熟悉的声音,心中猛地一颤,视线顿时转到了他俩的身上,定睛一看,脸色大变,赶紧喝住了谢夫人:“不许动!”
谢夫人被喝住,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谢老爷强撑着站起身子,走到唐尧跟前又看了一眼,顿时吓惨了脸,丢掉拐棍身子一歪就跪倒在了地上:“陛、陛下,您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