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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托腮在桌前枯坐了一夜,翌日晨起天亮,早早唤来了唐尧前来问话。
唐尧赶到时太后正在梳妆,正捻着护甲往上套,透过铜镜不经意地瞥他一眼:“九岭台凶险无比,你是否真的要亲自前往,自当仔细做好打算。”
唐尧眼前一亮:“听太后这意思,您是同意让小王去请将军出山了?”
太后没说话,套好最后一根护甲,转而从梳妆盒中拿出一支素气的海棠步摇,恋恋地摩挲着表面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的玉色:“这是他当年送给哀家的,你拿着这个前去见他,和他说清大昭的现状,他大抵会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出面帮大昭这一次。”
海棠定情,是大昭流传已久的传统。看来昔年那些传言,也并非全是不实之言。
太后转身将步摇递给唐尧,他捻着步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旋即俯身回道:“小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太后娘娘一声令下。小王走后,朝中的一切就全都托付给您了,明日的早朝记得带上小皇帝让朝中的大臣都仔细看个清楚,尤其是要让韩辅国看到。”
太后点头应下,唐尧接着向太后交代了一些朝中最近未处理完的事宜,最后嘱咐她:“李择……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从前他虽然帮过韩辅国针对您,但本质上还是一个能辨是非的人。倘若真有什么着急决断又犹豫不决的事情,您可以召他前来问话,或许会对您有所帮助。”
交代完一切,唐尧转身准备离开,太后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祝你一切顺利。倘若真的见到了他……记得代哀家问他一声安。”
唐尧含笑应下,出了翊坤宫,赶紧回到寝宫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动身。
他非要亲自去找游戎,不仅是为了大昭,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实在很想会会这个名震天下的铁腕将军,看看草原部落几万人的鲜血,有没有在他心头留下一点点的红痕。
收拾好了行装,唐尧决定今夜出去转一转。他在宫中挑了半天,想带上个伶俐的丫头一同出去,结果找了好几圈,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他穿过主殿后面的小径,绕到前院边上,无意看到了有人蜷缩在角落里侍弄花草。
凑近一看,原来是泊欢半跪在土里默默地种着花。
花坛旁有一个小巧的笼子,笼中的小兔子被她放了出来,绕在她的身边嬉戏玩闹。
那两个小家伙和她混熟了,也不怕她,一只两只叽里咕噜地往她身上爬。
她也不恼,宠溺地一手托住它们,生怕它们会跌倒摔疼,另一只手小心地用铲子刨着小土坑,将花草插进土里。
远望去,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他看了一会,最后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揪起她肩头的一只小兔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小兔子受了惊,吱呀呀地在他怀里蹬腿挣扎,泊欢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见来人使他,登时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跪下身去与他请安。
他揪着兔子在手里逗弄,本打算是叫她今晚一起出去,开口却是:“明日本王要去九岭台一趟,你一同随行罢。”
在宫中待得久了,顺从已经成为了习惯。泊欢只愣了一刹,旋即便垂下头去应道:“是,奴婢遵命。”
话一出口唐尧就后悔了。他心中本没有带她的打算,结果一看到她,不知怎么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
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他也没再多解释什么,挠挠头将兔子放下:“整日待在这里枯燥得很,你回去洗漱一下,等会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抹了抹脸上的灰土:“……啊?”
不多时,两人就洗漱好趁夜出了宫。
城北的万人庙会久负盛名,唐尧和泊欢混迹在其中。被一股又一股的人浪包围冲击。人群之中他紧紧地拉住她的手,生怕她会走丢,带着她挨家铺子的逛吃,最后酒足饭饱,又去了戏园听戏。
戏子的水袖挥舞间,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唐尧看得舒心,连连拍手叫好。泊欢站在一侧默默地看着他,眼看他脸上在笑,心中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两人在街上疯玩了一夜,翌日清晨回到皇宫,直接去了玄武殿早朝。
今日的早朝唐尧故意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默默地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朝上的朝臣看到小皇帝和太后携手出现,难得的一片风平浪静,没出什么幺蛾子。
原本昨日小皇帝醒过来后,在宫里来回转了这么一圈,就已经让大半的宫人都瞧见了他。许多朝臣原是在昨日就已经得知了小皇帝痊愈的消息,是以今晨看到小皇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默默地把心底看好戏的念头彻底收了起来。
唐尧一直在殿外候着,直到眼见众人皆平安无事地退了朝,太后牵着小皇帝慢慢回了宫,一颗心才算落回到了肚子里。
他转头嘱咐手下的心腹,默默地安排好接下来的这段时日上朝的事宜,接着动身启程前往九岭台。
他还记着泊欢的身上有伤不宜骑马,于是在出城之前早备下了马车软榻,预备着等到她伤好再换快马赶路。
因为自己一个人而耽搁了整队的行程,泊欢有些不好意思:“您有要事要办,原本应该挺急的,带上奴婢这个累赘实在是拖累了行程,要不……换个人来伺候罢?”
彼时他们已经启程坐上马车出了皇宫,唐尧在车里偏头睨她一眼,不经意地撑着手臂挠了挠头:“出都出来了,还说什么换人的话。你争取早些好起来就是了,这样我们就能马上换马了。”
马车外,韩辅国站在城墙上,目送着唐尧的马车一路渐行渐远,转头对手下道:“去查查唐尧此次前去九岭台,一共带了多少人马。”
手下的目光闪烁了一瞬,心中揣摩着韩辅国这话的用意,不动声色俯身应下:“是,奴才这就去查。”
韩辅国负手看着他的马车,偶尔扬起的清风吹开车上的小帘,露出里面人含笑的面容,年少意气,眉目如风。
韩辅国默默将他的名字放在舌尖上咀嚼了一遍又一遍,眼中却渐渐地卷起了风沙。
另一边唐尧坐在马车里,总觉得城墙上有目光在注视着他。他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却见城墙上空无一人,只有烈风层层卷过风沙的痕迹。
泊欢看他脸色凝重,透过他的视线也向外望去:“殿下,怎么了?”
他放下车帘收回目光,朝她笑了笑:“没事,开窗透透气。”
他此番去九岭台请游戎出山毕竟不是什么风光事,所以没有大肆宣扬,更没有浩浩荡荡带着一大堆人出行,只简单地召了几个精兵贴身护着。
马车吱呀呀地向前,他靠在软垫上思量了片刻,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方才城墙上那道冷漠的目光,末了翻了个身同她感慨道:“是本王的过错,的确不该带上你。”
因为他心中已有预感,这一路他们绝对不会太平。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敢多说话,生怕触到他的眉头惹得他生气,她埋着头憋着气,谁料憋着憋着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掀开车帘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一回头发现唐尧和她一样都靠在车壁上睡着呢。
昨夜两人玩得疯一晚上都没睡,今天累得不行一路上谁都没醒。侍卫们不敢叫醒他们,只好把车停在驿站门口,默默地等待着他们清醒。
泊欢醒后先行下了车,进去驿站安排晚上的酒菜。
隔了很久,唐尧才悠悠地转醒过来,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从里面爬出来。
上了楼挑选客房,唐尧揉了揉眼睛和泊欢道:“今晚你别和本王住一间了,去隔壁另开一间罢,本王会派几个人守着你。”
这是他出城的第一晚,朝中一定会有不安分的家伙要趁机对他下手,与他分开能安全一些。
泊欢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他被她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阵痒痒,挑起她的下颚笑得轻佻:“这么看本王做什么?难不成是想不顾有伤在身也要侍寝?那本王……”
泊欢连忙打断他:“殿下误会了,奴婢绝无此意,您且好好休息,奴婢退下了。”
说完赶紧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唐尧看着她仓皇落跑地背影,忍不住低低地笑了笑,转而收起了所有的笑容,吩咐人道:“今晚是本王出宫的第一晚,有心之人必定会前来插一脚。你放机灵点,在门口别睡得太沉。”
侍卫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抱着剑稳稳地站在了他的门前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门神令人生寒。
唐尧吊儿郎当地躺在屋内,偶尔不经意地捻起一颗果子放进嘴里,静静地仰头看着房顶,一边哼着昨夜听到的小曲儿,一边默默地等着有鱼来上钩。
适时,天边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上,低哑得宛如谁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