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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欢回去寝宫收拾自己的行装，她离心已定，且只在此处住了一段时日，所以没多少东西要带走，是以收拾得十分迅速。
才过晌午，她就已经打包好准备离开了。
离宫的马车被安置在了前宫外的宫墙下，泊欢须得徒步走到前宫，方能坐车离开。
出了自己宫门的时候，书玉当值，握着腰间的跨刀一脸惊愕地看着大包小包的泊欢：“主子，您这是……？”
泊欢微微一笑：“我已经向陛下请辞出宫，从此以后就不在此处居住了。”
书玉甚是不解：“您是陛下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离宫呢？”
泊欢笑得莞尔：“谁告诉你我是陛下的人？我只是在宫变之时出手帮了陛下，陛下心中感念，才许我留在此处养伤。我从来不是谁的人，我只是我自己。”
书玉微微蹙眉：“可主子明明……时常会等待着陛下的到来啊。您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多看陛下一眼吗？”
泊欢没有否认，垂眸低声笑道：“等着是一码事，能相守又是另一码事。我们没有那样的缘分，不必非要强求在一处。”
书玉的神情变得有些错综复杂，脸上惊愕之余似乎多了几分微不可觉的窃喜。不过泊欢也没有心情在乎他的想法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他一句：“好好干，陛下从来重情重义，既是旧部，必定前途无量。以后娇妻美宅、荣华富贵，自然都不在话下。”
书玉攥紧了手中的跨刀，眉头深锁：“娇妻美宅，非吾所愿。”
泊欢微微颔首：“那就祝你心想事成罢。”
说着，她不再逗留，抬腿一步步地离开此处，头也不回地朝着前宫走去。
书玉站在原地讳莫如深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末了收回视线，垂下头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一路步履蹒跚地往前宫走，绕到承德殿前时，泊欢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 承德殿的大门紧闭，她却似乎能透过微光瞧见里面有人伏案细细地品读奏章，时而颦眉时而含笑，一举一动都鲜活无比。
叹息着收回视线，她背好包裹慢慢走出承德殿的地界，绕到了禁宫前的大广场。
走着走着，她无意一抬眼，猛地瞧见了远处有人身着一袭异族服饰，坐在一匹骏马上来回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泊欢凝眸定睛，正是唐尧。
她霍然瞪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许久十分久远的时光突然铺天盖地地闯入脑海中。
仿佛还是十余年前的岁月，年少的曲黛驾着一匹红鬃烈马，穿过朔漠的千里风沙，穿过前半生十余年安稳的岁月，怀着满腔的热忱，不顾一切地来到他身边，笑说：“景凉，我来嫁给你。”
那时的他便是以如此姿态坐在马上，眯着眼朝她但笑，风姿迢迢，让人只遥遥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而今十余年的风霜摧残过去，忽而恍然发现，岁月居然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残忍的痕迹。
思量间，唐尧的马蹄已经停在了自己的跟前。她有些惊诧地抬起头，他微微弯下腰朝她伸出手：“今日车夫不在，托我来送你一程。”
泊欢看了看他的衣服，心照不宣地朝他轻轻一笑，抬掌搭上他的手，被他带着一跃上了马。
马蹄慢慢悠悠地在宫墙间踱步，泊欢小心地缩在唐尧怀中，低声同他道：“多谢陛下前来相送，奴婢感恩不尽。”
唐尧没有接话，兀自道：“接下来你一句话都不要说，且听我说。”
泊欢听话地闭上了嘴，静静地听他娓娓道来：“我叫景凉，是草原部落的世子，很多年前我爱过一个人，机缘巧合下她成了我的妻，但当时我因年少不懂得珍惜，最终还是把她弄丢了。她因为我的缘故，家中受到奸人迫害，在孤苦的人世间流离失所了许多年，更遗憾的是那么多艰难的岁月里，我却始终没能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泊欢闻后眉心猛地一蹙，静静地闭上眼，只觉心如刀割。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就是曲黛，费劲千辛万苦地从死人堆里爬回来，一心只想要为曲家求得一个公道和圆满。
唐尧的声音低而嘲弄：“说来造化弄人，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在这样的地方重逢，并且是以如今的身份。我其实更早一些就知道了你是曲黛，这些时日来一直冷落着你，也是因为不知该以如何的心情去面对你，不堪与你相见。曲家因为我的缘故遭逢了那么大的变故，我实在没脸面对你。说来可笑，我明明总想要好好善待你，事实却往往适得其反。”
泊欢慢慢擦干脸上的眼泪，笑得有些寡淡：“没关系，我不恨你，错从来不在你。如果不是我鬼迷心窍铁了心要嫁给你，曲家也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我才是曲家的千古罪人，百年之后到了地下，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向兄嫂父母赎罪。”
唐尧心疼至极，攥着缰绳的手绷得死紧：“我已经命人去调当年曲家一案的卷宗，不日便能昭告天下为曲家平反，希望岳父岳母大人在九泉之下能良心稍安。”
泊欢轻轻一笑：“多谢陛下恩典。”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边上。看门的侍卫瞧见了唐尧，皆跪下来齐声恭候陛下驾到。泊欢看了看打开的宫门外繁花似锦的世界，抬头朝他笑了笑：“就停在这罢，陛下。以后的路，我已经自己走了。”
那一瞬间唐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疼得他险些喘不上气，他一遍遍地重复：“阿黛，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可你要知道，我一直很爱你。”
泊欢点点头：“我知道。”
他紧紧地箍着她，力道之深似乎直想将她融进骨血里，他终于泄出脆弱：“所以能不能留下来？我已经体会过一次失去你的痛，那般穿心剜肺的痛，我实在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好不好？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你了，我会用我全部的力气去珍惜，求求你留下来罢。”
泊欢的目光波澜无惊：“陛下，您答应过奴婢要放奴婢自由，您要说话算话。宫中的日子实在太苦，难以让奴婢快乐，您若真的有心可怜奴婢，就让奴婢走罢。”
他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垂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最终放她下马，令她在夕阳尽头归于茫茫人海。
他最终还是没能抓住她。
最后的最后，他在她耳边轻诉了一句：“愿吾爱阿黛，前路安好，一生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