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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发静了,百鸟归林，林子里响起小虫子的窸窣声。
寒意渐起，侵入领口和衣袖。万俟珠环抱自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莫双双究竟在哪？姐姐真的把她忘了？
一个个问题充斥在万俟珠的脑海里,让她焦急又心慌。
尽管打定主?意要和莫双双死?磕，逡巡着越发漆黑的夜色，万俟珠心中的信念还是动摇起来。
如果?莫双双一直不来，她该不会?要在这儿呆上一整晚吧？
万俟珠哭丧着脸,眼眶微微泛红。
她想回家，想睡软软的床铺,想吃可口的饭菜，想要人疼着宠着,而不是呆在这个鬼地方吹冷风。
要不……先回去,等下一次计划？
她想着，慢吞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因?为蹲了太久而麻痹的双腿,刚刚准备迈步离开，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脚背爬过去，立时吓了她一跳。
她惊叫出声：“什么鬼东西！”
借着月光,她定睛一瞧,猛然瞥见?一条泛着青光粼粼的蛇尾,登时脸色一白?,后?退一步。
那蛇有她小臂粗壮，正盘成一团，嘶嘶吐着蛇信，黄澄澄的兽瞳泛着冷光，正冷冰冰注视着她。
万俟珠吓得牙齿打颤,尖叫一声，转身慌不择路跑了。
而那盘成一团的小蛇不明所?以歪了歪脑袋，看向?这个人类幼崽跑走的方向?，蛇身一顿，想着主?人的吩咐，还是任劳任怨跟了上去。
莫双双正站在一个摊薄饼的摊子前，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紧紧盯着煎饼，忍不住咽了咽水口。薄饼里裹着鸡蛋，煎了薄薄一片，洒上葱花，又香又脆。
“大娘，好了没?有呀？”
“小娘子，稍等一会?儿。”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饭桶吗？！”闻华楚真是服了莫双双了，明明刚刚吃过晚饭，这小丫头一走到路上看到吃的，竟然走不动道了。
她瞄了一眼对方平坦的肚子，怀疑莫双双的肚子是个无底洞。
莫双双充耳不闻，万俟羽看闻华楚一眼，微微蹙眉道：“双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又有何妨。”
闻华楚脸色登时一僵，都怪莫双双太蠢，害得她都忘了万俟师姐还在跟前。她变了变脸色，生硬地转移话题：“万俟师姐，我?看天色不早，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她见?莫双双已经拿着薄饼咬着吃，忍不住一巴掌呼在莫双双毛茸茸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笑眯眯道：“小孩子要早点?回去睡觉，不然会?长?不高的，你说是不是啊？”
万俟羽微微蹙眉，拉过莫双双的胳膊，让小姑娘逃离闻华楚的魔爪，垂眸询问：“双双，你想继续玩，还是回去？”
莫双双咬着饼，口齿不清道：“我?想再玩一会?儿……”
说着，她视线朝前一望，看到一道颀长?而漆黑的窈窕身影，登时双眸一亮，抬手想要招呼。
她看得清楚，这分明是安兰城见?过的黑衣姐姐，她竟然也到了苍羽宗这里。莫双双想到安兰城，就不由想到程蕴溪姐姐，还有发生在安兰城客栈的那件命案。
那夜黑衣姐姐也在客栈，也不知道有没?有见?到凶手，她打算过去问问，可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消失不见?了。
莫双双一愣，连忙低头，想要小七跟上去。
拂开袖子，见?着光溜溜的手腕，登时怔住，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把珠珠给?忘了。
——
万俟珠摇摇晃晃走着，心里慌的要命，眼前是朱红的门槛，门扉悄悄开了一条缝隙，黑洞洞的，无端瞧得人心慌。
万俟珠心口砰砰乱跳，迟疑地推开门。
她迈入门槛，小心翼翼对着黑黝黝的门内喊道：“姐姐？”
她和姐姐并不亲厚，长?到七八岁，才知道自己?上头有一个姐姐。听说姐姐刚出生就被抱到万俟家族的大长?老膝下，直到最近大了，才被允许回家。
之?前，她曾经远远地看过姐姐一眼，她很喜欢长?相精致漂亮好像仙女一般的姐姐。
姐姐会?对她笑，那笑却十分疏离，不达眼底。
万俟珠便想尽办法?痴缠亲近她，好不容易让姐姐对她亲近一些，可是姐姐最近不知怎么了，重新对她冷淡起来。
再加上上近来苍羽宗里莫名其妙死?了几个小孩，族里气氛压抑，爹爹娘亲也让她不要打扰姐姐清修，她都没?机会?找姐姐玩了。
万俟珠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恣意惯了，根本不把爹娘的话放在心上。
于是这会?儿，她便趁着夜色，躲开奶娘，悄悄溜到姐姐的院子里。
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地有些诡异。
万俟珠蹑手蹑脚走着，忽然被一道黑影擒住脖子按在墙壁上，立时忍不住尖叫起来。
等她适应黑暗，看清那人纤细的轮廓，不由轻轻吁了口气，撒娇道：“姐姐，你干什么呀？吓了我?一跳。”
黑影没?有出声，就这样定定看着她，万俟珠的心重新提了起来，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看着她不说话。
乌云散去，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地成霜。
借着月光，万俟珠也看清了对方的样子，一见?之?下，差点?没?吓得昏厥过去。
站在那里的，哪里是她漂亮的仙女一样的姐姐，分明就是个长?相妖异，没?有人形的怪物！
怪物半张脸长?满羽毛，满头白?发，深红色的瞳孔，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可是另外半张脸，白?皙如玉，又分明是她姐姐的模样。
她看到怪物嘴唇阖动，嘴里叫着妹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巴掌挥掉对方的手，连滚带爬逃出屋子。
她终于知道，爹娘不让她接近万俟羽是为了什么，那些小孩，又是为何而死?。
那之?后?，她十分害怕，迅速逃回自己?的屋子，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她受了惊吓，当夜便发起高烧，嘴里说起胡话。
梦里面，一会?儿是姐姐漂亮的脸，一会?儿又是怪物可怖的脸，折磨得万俟珠整晚都没?能安睡。
她只知道一件事，那不是她姐姐，是吃人的怪物。
“万俟珠，你忘记自己?对我?说过的话吗？”
万俟珠满头大汗，豁然睁开眼睛，眼前立刻映入一张熟悉的，泛着粉嫩色泽，仿佛红苹果?一般的小脸。
屋内烛光如豆，泛出温暖的色泽。
万俟珠迷茫观察四周，她刚刚怎么了？
莫双双关切看着她：“珠珠，你没?事吧？”
等莫双双想起万俟珠，循着小七的方向?找过去时，就发现万俟珠倒在禁地之?中昏迷不醒。
万俟羽查看一番，道对方只是被禁地内的蜃妖影响，才会?陷入昏迷。等她睡一觉，醒过来就好。
莫双双见?万俟珠愣愣看着她，不禁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担忧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万俟珠嘴唇动了动，虚弱看着她，视线所?及忽然看到另外一道雪白?的身影，登时心惊肉跳，下意识握住莫双双的手，嚷道：“怪物！”
刚出口，就暗道不好，连忙松开莫双双，捂住小嘴。
那道白?衣身影微微一顿，然后?转身走开，万俟珠警惕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内，这才松了口气。
她想起来了，她为何会?这么怕万俟羽，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她姐姐！
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呢？
一定是怪物害怕事情败露，所?以故意消了她的记忆。
莫双双五指摊开，在万俟珠眼前晃了晃，唤回了她的神智，诧异道：“什么怪物？怪物在哪里？”
万俟珠见?莫双双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问出来，登时紧张地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你不要说话，担心隔墙有耳。”
莫双双将她的手拽下来，小心翼翼往环顾四周，也压低声音道：“他就在旁边吗？”
万俟珠点?点?头，又摇摇头，实在不敢把真相告诉莫双双。
那个占据她姐姐身体的怪物一定还呆在门外，也许正在偷听，她贸然说出真相，恐怕她和莫双双都会?有生命危险。
莫双双想要出去，万俟珠连忙拉住她，她不敢一个人睡觉，闭上眼睛就是那夜的场景，还有几俱血淋淋的尸体。她只能央求莫双双留下来陪着她。
莫双双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声道：“先等会?儿，我?去和万俟姐姐说会?儿话。”
万俟珠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唇角绷紧，紧张看着她。
莫双双挠了挠脑袋，走出门去。
月上中天，月光温柔地洒落大地，仿佛为万物披上了一层银纱。
万俟羽就站在院子里的一颗槐树旁，白?衣如雪，长?身玉立。
莫双双蹬蹬跑过去，歪着小脑袋看着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万俟姐姐，我?和你说一个秘密。”
万俟羽垂下睫羽，温柔看着她，静等她说话。莫双双四处一扫，这才踮起脚尖，攀到万俟羽的肩头，在她耳旁低声道：“刚才珠珠说，她遇见?怪物了！”
温热的气息吹拂她的耳廓，而话语里的内容却叫她心中一沉。
万俟羽怔怔回望她，嘴角划出苦涩的弧度，好半晌才低低道：“双双，其实我?……”
莫双双握住万俟羽的手，抿起唇角，认真道：“万俟姐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那个怪物应该偷偷跟着珠珠回来了，但是她有小七，有司命姐姐，一定可以保护万俟姐姐的。
想起司命，莫双双登时想到，她好久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面对女孩如此真挚热烈的发言，万俟羽嘴唇阖动，漆黑的睫羽垂了下去，在眼睑上落下两片月牙似的阴影。
若她告诉双双，那个怪物就是她呢？
双双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推心置腹，信誓旦旦着要保护她。而不是像万俟珠那样，对她避如蛇蝎？
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石头，让万俟羽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女孩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软糯可爱的脸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轻叹一声。
她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