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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P>
妖族的疆域还不属于妖族，这里建造着人类的国家。</P>
强大的降妖师们在世上所有精怪妖鬼的体内下了封妖令，镇压住它们变幻无穷的本领，使它们为人驱使奴役，人族可以随意虐杀买卖它们而不必受任何惩戒，它们做着最辛苦低贱的工作，拿到的薪水却只能勉强维持温饱。</P>
靠着它们的血泪付出，人族之中就连寻常百姓也能拥有自己的奴隶，过上富足的日子。</P>
萧宝镜是生长在斗兽场外的一棵橘子树。</P>
前来观看斗兽的达官显贵喜欢在她的枝桠上挂满彩缎，祈祷他们能押注成功大赚一笔。</P>
经年累月她有了灵性，竟修炼出了自己的意识。</P>
她注意到有个小男孩儿常常跑到树下抱膝而坐，对着垂落的橘子花发呆。</P>
小男孩是个妖怪，看起来约莫八九岁的年纪，狐狸脸兽耳朵，穿着破烂戴着脚铐，瘦骨伶仃满身血污，大约是斗兽场里的小奴隶。</P>
他坐在那里，紧紧攥着稚嫩的拳头，竖着耳朵聆听斗兽场里的动静。</P>
萧宝镜也想听，可她只是一个法力微弱的小妖，只能听见一阵阵潮水般的喝彩声，根本听不见斗兽场里具体在发生什么。</P>
她看着小男孩儿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高兴地弯起狐狸眼，猜测大约是他很重要的人在斗兽场里参加比赛，毕竟那些达官显贵最喜欢看精怪和凶兽互相搏斗。</P>
她打了个呵欠，迎着春风舒展开柔韧的枝桠。</P>
纯白的橘子花簌簌跌落。</P>
落在小男孩儿的鼻尖，像是停顿的蝴蝶，携着浅浅的酸甜香气，被他垂着眼睛轻轻吹去。</P>
入夏的时候，萧宝镜结了一层薄薄的小小的青色橘子。</P>
她终于见到了小男孩儿心心念念的人。</P>
是个肩宽背阔容貌英俊的青年，衣衫褴褛浑身血污，也戴着沉重的脚铐，看得出来是斗兽场里身经百战的战士，赤裸在外的臂肌和胸肌异常漂亮健硕，阳光下泛着健康油亮的光泽感。</P>
他抱起小男孩儿，笑道：“阿兄又赢了！再赢十场，阿兄就能攒够给你赎身的钱了！”</P>
萧宝镜在夏风里歪了歪树冠。</P>
原来这个青年，是小男孩儿的阿兄呀！</P>
“阿兄是世上最厉害的战士！”小男孩儿搂住青年的脖颈，声音稚嫩而又坚定，“我最崇拜阿兄了！我要和阿兄一起回家！”</P>
青年发出爽朗大笑，狠狠亲了亲小男孩儿的脸蛋：“好，一起回家！”</P>
一辆华美的雕花檀香木马车在橘子树后徐徐停下。</P>
萧宝镜转动眼睛，看见侍女揭开桃粉色刺绣窗帘，对车里的姑娘低语道：“这个男人就是斗兽场里最骁勇善战的奴隶！公主您快瞧，他的抹额上镶嵌了二十二粒金珠，代表他赤手空拳打败了二十二头顶级凶兽，普通奴隶的抹额上能有一粒金珠就很了不起了呢！”</P>
阳光穿透碧绿枝叶。</P>
端坐在车厢里的少女杏眼琼鼻面若桃花，怀着几分好奇，小心翼翼地望向青年。</P>
许是若有所感，青年看了过来。</P>
四目相对。</P>
少女一惊，眼波潋滟开春水般的涟漪。</P>
她连忙以袖掩面收回视线，簪在髻旁的桃花凤钗金步摇却簌簌摇动，折射出碎粼粼的光芒，宛如一池摇曳的心旌。</P>
从夏天到金秋。</P>
萧宝镜挂在枝头的橘子渐渐金黄成熟。</P>
她还是一棵小树，结出来的果子并不甘甜可口，因此鲜少有人采摘。</P>
她爱惜地数着枝头的果子，拿绿叶紧紧护住它们，舍不得让经过的鸟雀啄食。</P>
她欣赏着自己开花结果，也注意到这几个月以来，小男孩儿的阿兄和那个美貌少女常常会在深夜来到橘子树下。</P>
用人族的话来说，这两个人是在“私会”。</P>
“阿巳，我有孕了……”</P>
少女伏在青年怀里，半是兴奋半是害怕，娇小的身体颤抖得厉害。</P>
商巳身形一僵，英俊深邃的面庞上陡然涌出狂喜：“当真？！”</P>
“嗯！”少女娇怯地仰起小脸，“我带你去见父皇吧？我想让父皇答应我们的婚事！”</P>
商巳不知想到什么，两道好看的剑眉之间伏起一道深深的沟壑。</P>
他道：“不行。”</P>
“为什么不行？！”</P>
“人妖殊途，你父皇不可能容许咱们在一起。”商巳很冷静，“咱们在一起的唯一办法，是离开这里。”</P>
“那就离开这里！”少女望向他的眼神天真纯稚而又缠绵多情，“阿巳，我早已下定决心，就算是海角天涯我也要与你在一起！”</P>
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勇敢坚定得不像话。</P>
商巳心头一片柔软，倾身亲吻她的眉心和脸颊：“我虽能逃走，可阿九年岁尚幼法力微弱，挣不开镇压在身体里的封妖令，擅自逃走会被降妖师打碎魂魄。等打完明天的那场比赛，我就能攒够给阿九赎身的钱。知蕴，等阿九得了自由，我就带你们一起逃走！”</P>
可是没能等到商巳打完第二天的那场斗兽比赛，就出了事。</P>
几个壮汉将小男孩儿拖到斗兽场外，狠狠毒打了他一顿。</P>
鞭子和拳脚争相落在他瘦弱不堪的身体上，将他抽打得皮肉外翻鲜血淋漓。</P>
他们又暴力的将他拴在树下，厉声对围观的百姓和精怪们道：“这贱奴的阿兄勾引公主，不知廉耻珠胎暗结，圣上已经处决公主和她肚子里的不伦孽种，并下旨处死他们兄弟二人！圣上有旨，不准人族和精怪通婚，再有犯者，这贱奴便是你们的下场！”</P>
他们啐了一口，扬长而去。</P>
萧宝镜心惊肉跳，看着被拴在自己树干上的小男孩儿。</P>
他垂着头，鲜血顺着尖俏的下巴淌落，滴进她的根系之中。</P>
太阳越来越大。</P>
可是看守的壮汉不许旁人送水送饭，执意要将小男孩儿慢慢折磨死。</P>
趁着壮汉打盹儿的功夫，萧宝镜想了又想，慢慢倾下树枝。</P>
她收拢绿叶，露出树枝上结着的几颗圆滚滚金灿灿的橘子。</P>
她努力将橘子伸展到小男孩儿嘴边。</P>
酸甜的橘子香气，勾的小男孩儿从昏迷中苏醒。</P>
他虚弱地睁开满是血污的眼睛。</P>
月光皎洁，成了精的橘子树被风吹动发出沙沙声响，正费劲儿而笨拙的将枝桠上的橘子递到他嘴边，似乎是想要他吃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