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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妩茬开话题,问道：“愿赌服输，你想要我做什么？”
“下周外公生日，陪我回一趟家。”江昱忘松开人,低下脖颈,看着她。
奚妩怔然，想起了大学他准备带她回去见外公,结果她提了分手。
这句话说完之后，江昱忘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人一致地沉默。
“你是说假扮你女朋友吗？可以。”奚妩点头。
江昱忘眼皮瓮动了一下，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只有这样,奚妩才会跟他回家。
男人咬了一下后槽牙，说道：“是，假扮。”
“你记得买礼物。”奚妩牵了一下嘴角,提醒道。
答应陪江昱忘去外公家的时间很快来到。
江昱忘提前半个小时在她家楼下等着，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正伸手要去拿中控台的烟，不经意地一瞥，视线顿住。
奚妩远远地走来，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的刺绣收腰裙子，外面套了一件湖蓝色大衣，头发扎成了一个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前细小的绒毛下来，杏眸盈盈，嘴唇浅红。
像极了大学时的奚妩。
男人喉结滚动，看着她：“很漂亮。”
奚妩不知道他的情绪变化，只当这是一句寻常的夸赞，礼貌地回答：“谢谢。”
江昱忘开车左拐在闸口处停下来，从皮夹里拿出门禁卡来倾身递过去，门卫刷完卡放行。
隔着车窗看过去，奚妩发现这里面是一片家属楼，面积宽阔，林木成荫，一群年轻人在足球场踢球，周围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喝彩声。
停好车以后，奚妩仍在那东看西看，觉得有点新奇，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有人牵住了她的手，手掌宽大，沉沉地贴着她的掌心。
奚妩下意识地想挣，江昱忘提醒她：“马上要进去了。”
“怎么，没见过家属院啊。”江昱忘牵着她往前走，笑。
“当然不是，你忘了我爸以前是消防员啊。”奚妩笑笑。
江昱忘外公家门口有两株腊梅，花瓣探上枝头，他领着奚妩走进去，里面已经来了好多客人。
人一进去，奚妩接收到四面八方打量的眼神，有些紧张。
江昱忘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腕，说道：“没事儿，这些都是家里的亲戚和外公的几位学生。”
江昱忘领着人走到一对老人面前，把礼物递过去，笑了笑：“外公，生日快乐，这是奚妩。”
老人把眼神移到她身上，奚妩犹豫半天，最后笑着说：“外公，生日快乐。”
老爷子年纪77，头发发白，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原本还威严的神色听到这一声“外公”立刻眉开眼笑，招着手说：“好好，你是潇潇吧，看到这小子终于把外孙媳妇儿带回家我就高兴。”
奚妩心底疑惑，老爷子怎么知道她的小名的，还认识她。
老爷子这一开口，七大姑围了上来，拉着奚妩动问西问，十分热情。
“臭小子这么混，还能找到女朋友哦。”
“姑娘你是哪里人啊？今年多大了？”
“我就没见昱忘把哪个姑娘领回家，你是头一个，这是准备结婚了？”
奚妩被围在人群中间，被长辈们拉着你一句我一句密集地提问，过分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况且，她也不是江昱忘真的女朋友。
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道懒洋洋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江昱忘紧紧地牵住她的手，说：“各位长辈，你们再问下去，把人吓跑了，我怎么办啊？”
“叔叔，你这叫撒狗粮！”人群中有个奶里奶气的声音冒出来。
大家被这小孩逗笑，奚妩看到江昱忘低头也跟着勾了一下唇角，心口窒了一下。
江昱忘陪着老人家在喝茶，和他妈妈这边的亲戚在聊天，偶尔提到自己的近况时，淡淡地一揭而过。
奚妩坐在客厅里陪着小孩看动画片，小女孩叫慕晏溪，人有些皮，但嘴巴很甜，一口一个“漂亮婶婶”。
慕晏溪看动画片看得入迷，看到关键时刻在沙发上跳了起来，她手里拿着一杯果汁，一个踉跄没注意，满满的一杯果汁洒在奚妩身上，橙色的果汁滩在米白的裙子上，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小孩这会儿也慌了，保姆正好端水果上来，见状赶紧把果盘放下来，连忙抽纸巾递给她，说道：“我的小祖宗哟，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江昱忘听见这边的声响，走了过来，见奚妩裙子全部都是果渍，问：“怎么回事？”
小女孩因为江昱忘的靠近哆嗦了一下，眼泪汪汪的：“对不起，婶婶。”
江昱忘蹙起眉头，还想再说点什么，奚妩抬头看着他，眼神阻止，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嗓音温柔：“没关系，但以后看电视要坐好哦。”
“嗯。”小女孩抽了一记鼻子。
奚妩低头继续擦她的裙子，可怎么擦也没用，保姆开口：“奚小姐，要不你上楼换一件吧，她姑姑出国前的那些衣服都还是新的。”
“去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奚妩点头，跟着保姆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次卧。
保姆拉开衣帽间，笑笑：“奚小姐，这一层的衣服都是新的，你先换，我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
“谢谢。”奚妩说道。
眼看快到饭点时间，江昱忘看了一眼时间，人还没下来，打算上楼叫奚妩下楼吃饭。
江昱忘在门口站定，屈起手指敲了敲房间，发出笃笃的声音。
奚妩还在里面换衣服，衣帽间的衣服大多颜色比较打眼，她好不容易挑了件简单的，又发现这条裙子太难穿了。
她以为是保姆容朝筝，便开口：“进来，门没关。”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奚妩还在那跟身上的裙子做斗争，她今天穿了一件交叉细带的胸衣，外面这条黑色丝绒裙又是交叉绑带的，内衣带子和裙子缠一起了，怎么解也解不开。
“容阿姨，你能不能帮我解一下？”雪松的声音有点无奈。
江昱忘倚在门口，漆黑的眼睛盯着女人的后背，呼吸灼热。
采薇穿着黑色的丝绒长裙，后背拉链半拉，反手扯着带子，以至于袖子松松垮垮地滑落半吊在手臂上，圆润的肩膀晃眼。
江昱忘感觉喉咙一阵干涸。
奚妩发现身后一阵沉默，正要转身，一阵熟悉的烟草味飘了过来。
江昱忘的手捏着她的肩带，指尖时不时地碰到她的后背肌肤，冰凉，刺骨，这些明显的感官刺激让她心尖一颤。
“怎么是你？”奚妩皱眉。
她想转过身来推开江昱忘，忽然想起自己肋骨处的纹身，下意识地用手挡住。
“你出去！”奚妩说道。
江昱忘嘴里嚼着一颗薄荷糖，舌尖抵着糖在口腔内转了一圈，解着裙子带子的手一顿，抬眼，然后一拉紧，奚妩向后跌，后背立刻贴上他的胸膛。
“换衣服不关门的毛病哪来的，要是进来的是别人，”江昱忘顿了顿，声音压低，靠了过来，热气拂到她耳边，“你是不是欠收拾。”
他这么一靠过来，奚妩耳朵那块痒又麻，她侧身躲了一下。
五分钟，奚妩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一条鱼，被江昱忘抵着，他靠得太近，动作又不紧不慢的，感觉他的每一寸呼吸都游走在后背上，她不由得缩了一下。
像有密密麻麻的电流带过，奚妩无法动弹。
终于，带子捋出来了，江昱忘抬手将她后背的裙子拉链拉好。
奚妩抒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她立刻穿上鞋。
奚妩得到自由，转过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径直走到江昱忘面前。
男人抬眼，四目相对，奚妩冲他笑了一下。
江昱忘一愣，心一动，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奚妩径直用力地踩了他一脚，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嘶。”
江昱忘看着她的背影，步调缓慢了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江昱忘跟在后面。
刚好到饭点，江昱忘的外公和外婆热情地给她夹菜，生怕怠慢不周，奚妩坐上桌不好意思起来。
奚妩哪好意思啊，忙劝阻道：“外公，今天是你生日，就别给我夹菜了，我要是有想吃的，自己能夹得到，再不行，我可以叫他帮我夹。”
说完她推了一下他的手臂，江昱忘看着手机，视线移出来，说道：“是啊，你们就别忙活了，这不有我呢。”
老人总算放下筷子，一群人把关注度移到江昱忘外公身上，敬酒的敬酒，小孩说着祝词。
席间，江昱忘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点开一看：【嗨，我是迟溶月，你还记得我不？咱俩都喜欢的看球赛的那个，我最近手里有足球比赛的门票，刚好有拜仁，要一起吗？】
江昱忘盯着信息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他挑了挑眉，在对话框里敲字回复：【忘了说，喜欢拜仁的人是奚妩。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两张票卖给我，我带她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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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发出去后，一直到吃完饭，迟溶月都没再发信息过来。
下午，江昱忘被外公指挥去后花园把前几天狗咬坏的园架修好，一群小孩拿着玩具小铁揪兴奋地跟着江昱忘去了花园。
客厅里只剩下外公和奚妩在客厅，外婆也去和他们打麻将了。
“潇潇啊，你家里是哪儿的？”外公拄着拐杖笑眯眯地问。
“两英镇，在江浙一带。”奚妩答。
“南方啊，那是个好地方。”老爷子说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都做什么的？”
奚妩垂下眼睫，扯了扯嘴角：“爸爸是消防员，初中的时候因为出任务意外去世了，妈妈是老师，家里还有一个奶奶。”
老爷子听着听着心疼起了这个孩子，安慰道：“好孩子，你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的话，常过来吃饭，外公教你下象棋，你外婆还会插花呢，让她教你。”
“好。”奚妩弯起唇角。
心里有一丝暖意，她觉得，江昱忘一家都是很好的人。
“瞧我这脑子，陪我下盘象棋怎么样？”老爷子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我刚好去楼上拿我的老花眼镜。”
“我扶您。”奚妩站起身。
奚妩小心翼翼地扶着江昱忘外公上楼，一路扶他进书房。
老爷子东翻西翻，只找到了一副眼镜，他开口：“孩子，我在这先找着，你帮外公去昱忘房间看看有没有象棋，平常他也会拿去玩，就在最里面那间。”
“好。”奚妩点头。
奚妩走了出去，走到阳台边上最里面那间房间，手放在门把扶手，拧开推门走了进去。
江昱忘的房间跟他本人的风格如出一辙，冷色调，床单是麻灰色的，一本飞行航空杂志扔在床头。
奚妩走过去，认真地翻找象棋，结果怎么找都没有。
奚妩做事一向细心，她坐过去，打开棋盘，检查有没有漏掉的棋子，找了一会儿，发现沙发边上的缝隙卡着两颗棋子。
奚妩只好弯腰，脸颊贴着沙发，费力地用伸进缝隙里去抓。
摸索了好一会儿，奚妩终于抓到那颗棋子，起身，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贴在沙发墙壁上的地图。
“哐铛”的一声，吸铁石掉下来。
奚妩捡起吸铁石贴回去，发现地图上有好几个标了红色蓝色的城市记号。
奚妩发现，这些出发城市都统一指向三个终点，分别是香港，江北城，南京城。
南京城是她读研的城市，一个不确定的猜想在心里产生，奚妩的情绪说不出来，只觉得呼吸沉重，她正盯着上面的地图。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问道：“潇潇，象棋找到了吗？”
“找到了，”奚妩回头，声音有点哑，“外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外公拄着拐杖走进来，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笑笑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孩子啊，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吗？”
“为什么？”奚妩感觉喉咙有些难受。
下午的阳光很好，外公坐在那里同奚妩说话，他的语序有些混乱，但奚妩还是捉住了一些关键词。
“我记得他读大学的时候，忽然有一天说要领个女生带回家让我看看，”外公回忆了一下，说道，“他说，外公，那个女孩叫潇潇，很乖，也善良，我很喜欢她。”
那时江昱忘倚在门口，身上没有了那股孟浪气息，垂下幽黑的眼睫，认真地开口，在想起奚妩时不自觉地笑：“跟她在一起，我第一次开始想到了以后。”
老人家以为能见到奚妩，可在亲外孙生日那天，江昱忘彻夜未归，饭桌上的菜和长寿面都没能吃上一口。
“你们当初分手，这孩子就跟疯了一样，他一向自律有规矩，可一连好几天都在酗酒，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出来，课也不去上，十分颓丧，容妈都不敢靠近他这间房间，”外公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当时，他那个混账模样，如果我不管他，就没人管他了。后来，他终于肯出来，情绪好了点的时候就跟我下象棋，陪我去花园种树。我看他状态好得差不多，肯正常进食了，会出去，也重新捡起落下的课，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哪能想到有一天——”
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江昱忘带着猫和德牧来外公家吃饭，饭后他带它们去晒太阳，1017原本翻着肚皮在他脚边晒太阳，忽然，它瞥见蝴蝶飞来，于是跳上花架去玩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外公拿着除草剪，弯着腰找了一会儿猫，没找到，看江昱忘坐在长椅上发怔，问道：“猫呢？”
江昱忘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脚下的荒草蔓延，快要淹没爬着红锈的椅子，他抬眼看着正前方，黑漆的眼睫有点湿，红着眼，声音嘶哑：“外公，我把她弄丢了。”
小时候江昱忘被关在地下室，遭受他爸暴打虐待，一直哭个不停。
这是老人家第一次见江昱忘红了眼眶。
外公看着眼前的姑娘，继续往下说：“后来我就不知道喽，他后面去美国训练，再毕业，满世界地飞。可也经常回来，问他怎么老回来，他说就是飞机拐个弯的事，一回来就往房间里钻，现在看来是在鼓捣这个地图。”
奚妩顺着外公的手势再次看向地图，她的手紧握成拳，裙角快要被她揪得变形，可还是没忍住，一滴又一滴的眼泪砸在地上，视线一片模糊。
洛杉矶——香港，距离约11601公里，耗时16小时。
苏黎世——南京城，距离9003公里，耗时10小时。
柏林——江北城，距离8985公里，耗时1时。
……
奚妩在哪儿，哪里就是他的终点。
奚妩一个人站在那里安静地哭，眼睛，鼻尖都是通红的，外公也没责怪她，只是说：“我家这个孩子，从小受的苦比较多，导致性格可能有点缺陷，不会表达，也不会去爱，你多担待一下他。”
后面奚妩陪外公下棋的时候，情绪恢复，临走下楼时，她特地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好点了才出去。
江昱忘拎着工具箱从后花园回来，屁股后面跟了两个小孩。
慕晏溪一脸高兴地走进来，扑到老人家怀里，她偏头给大家看耳边戴着的小花，有些小骄傲：“叔叔给我戴的小花，他说是因为我漂亮。”
奚妩失笑，上午这小孩还怕他怕要命，只是一会儿的时间，江昱忘就收获了一个位小女孩的芳心。
江昱忘洗完手，等奚妩收拾好，虚揽着她的肩膀想带人离开。
外婆忽然喊住奚妩，递过来一个锦盒，温柔：“潇潇，见到你外婆很开心，第一次见面，外婆也没什么礼物给你的，这是以前他妈留下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奚妩打开锦盒一看，是一只成色很好，翠绿欲滴的玉镯子。
这哪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她吓一跳，忙推了回去，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这孩子，收下！”
奚妩觉得两人老人真的很好，要是知道了她不是江昱忘女朋友，会怎样失落。
江昱忘开车载奚妩回家，一路上，他发现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开心？”江昱忘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
奚妩拍开他的手，说：“没。”
江昱忘打着方向盘偏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睛都是肿的，眉头蹙起，
嗓音低沉：“哭过了？”
“没，前一晚熬夜熬的。”奚妩垂下眼睫解释。
江昱忘沉吟了一会儿，看得出她不开心，看了一眼时间，轻哄：“那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奚妩摇头，犹豫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那个锦盒递给他，吸了一口气，“镯子你找个时间还给外婆吧……”
车子正缓速向前开，倏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奚妩不受控制地向前一磕。
江昱忘打着方向盘，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车内一阵沉默，江昱忘在一片死寂中开口，声音沉沉，问：“为什么？”
“太贵重了，而且才第一次见面……”奚妩的声音有点哑。
江昱忘的下鄂线绷紧，弧度凌厉，眼睛紧锁着她：“我说过，我喜欢的，他们也会很喜欢。”
气氛僵持，奚妩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她有很多想说的，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江昱忘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无力感，他烦躁得想起拿中控台上的烟，想起什么又放弃。
日落时分，黄昏呈现一种浓稠的昏黄色，半晌，他看向正前方，风声很大，把他的声音割成了碎片，语气缓缓：“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