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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以前的朱祁镇相比,现在的皇上更聪明,他把南方的兵调到北方训练,从中挑选将领,将来再带他们南下作战。
从南往北难,从北往南却容易多了。
“好,我配合你,不过我有个要求,想见见神武卫。”
这个“见”可不是随便看看,而是真真正正地见识一下这支由皇上亲自组建的军队。
大明朝只有太祖和太宗曾经建立过这样的军队,陈懋心里其实挺期待的。
“没问题。”
范广立刻站起来说:“兵在城外,老将军,请。”
人一旦有了底气,整个人的气势就不一样了,也更容易吸引同样有能力的人。
“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
陈懋感叹了几句,没犹豫,马上让人准备马匹。
作为武将,特别是在出征的时候,一般都不坐车,除非身体有毛病。
范广骑马走在陈懋后面一个马头的位置,他是新贵,虽然有皇上撑腰,但也要给眼前这位老将一些尊重。
出了建宁府,两人策马前行,陈懋一眼就看到空地上搭起的一顶顶帐篷。
叶邓让福建满目疮痍,城外的房屋早已没人住,即便如此,神武卫也没有强占民房,而是找了一块比较宽敞的空地扎营。
范广来到军营前,拿出胸前的哨子含在嘴里,用力一吹。
哨声一响,营里的士兵立刻集合起来,不到一刻钟,队伍就整整齐齐地站好了,等着陈懋检阅。
“好!好!好!”
陈懋忍不住连说了三个“好”,接着说:“令行禁止,这才是真正的精锐部队。我听说范都督这一路收编了不少山匪,可现在一看,除了衣服不一样,我根本分不清谁是山匪谁不是。”
确实,神武卫里有些士兵穿着兽皮,跟统一的盔甲不一样,但如果只看他们的精神状态,陈懋如果不事先知道,还真看不出他们是山匪。
“那些匪首已经被收拾了,剩下的大多是无奈才落草为寇的,进了京城,他们还是要受罚。”
范广直接说道,这让陈懋很惊讶,便问:“那他们怎么还愿意归顺?”
要知道,以前收编山贼,都是给官职给好处,通常由匪首带头,否则很难办成。
按理说,圣人亲手打造的军队,怎么会容忍这些土里土气的人?
范广明白这是特殊情况,南方局势混乱,圣人只能从山匪中入手,再结合普通百姓,慢慢渗透势力。
至于混进来的奸细,那就看谁的思想更坚定、意志更强大了。
这一路上,范广对大明百姓有了更深的了解——他们只是想要活着,想要一口饭吃,可是士绅不让,官吏不让,武将也不让。
“老将军可以亲自问问。”
范广挺直了腰,这一百名神武卫中,有十个曾经是正副班长,他对士兵的关心和引导,可不是普通军队能比的。
正因如此,山匪们才会一直跟着神武卫。
就算手里有刀,他们也不会向光明挥刀。
听到这话,陈懋自然不会去问,但神武卫在他心中却更加神秘了。
他看着那些山匪,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希望。
以后的日子还长,陈懋打算慢慢了解这支特别的部队。
“各位远道而来,一路风尘,眼看就要过年了,今晚我请大家吃顿饭,好好欢迎你们。”
陈懋挥手豪爽地说道。
但神武卫却很安静,没人露出高兴的表情。
“老将军的好意心领了,今晚放三天假,不过——不准喝酒!”
过年嘛,神武卫也该休息一下,范广于是宣布道。
“是!”
几个班长站出来,然后转身大声对全体士兵说:“全体都有,向后转!”
看着动作整齐划一,陈懋舔了舔嘴唇。
虽说放假,但神武卫也没地方去,范广对陈懋说:“异乡异地,今年就在军营里过吧。”
对神武卫来说,哪里过年都一样。
范广要了一大袋白面,打算让士兵们一起包饺子。
一路上都是啃干粮,喝开水,要么就是煮糊糊。
现在能吃上一顿饺子,北方来的士兵脸上藏不住的笑容。
饺子对于这些山匪来说是头一回见,南方过年吃的是汤圆或者元宵。
陈懋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跟着范广一起参与了包饺子。
大家分工明确,有人和面,有人切菜,有人剁肉。
那些不会下厨的,就只能找别的事做。
热闹的气氛让陈懋觉得这不是军营,而是一个大家庭,所有人都像兄弟一样。
陈懋拿着刀,把肉切成碎末,看着范广问道:“作为都督,一军之主,竟然做起包饺子这种事,不怕底下人不服气吗?”
范广笑着回答:“那老将军不也成了屠夫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范广接着说:“以前我也和老将军一样的想法,觉得这样做会失去威严,让士兵不再敬畏,但圣上告诉我,敬畏和这个没关系。”
“哦?”
陈懋挑了挑眉,问:“怎么说?”
“敬我,不一定怕我;怕我的,都是敌人。”
范广望着远处的士兵,嘴角带着笑意:“如果只是用上下级的威压和欺压,到了战场上,他们也不会拼死效力。”
陈懋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我这把老骨头,经历那么多战事才明白这个道理,没想到范都督年纪轻轻就懂了。”
“皇上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范广骄傲地说着,但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变得严肃:“像胡濙这种人,以为皇上没有威严,竟敢逼皇上,真是不知死活。”
“这事我也听说了,幸好皇上早有准备,你不知道,神武卫一到福建,所有人都吓坏了,哈哈哈。”
陈懋大笑,缓和了气氛,接着说:“你们神武卫真够硬气,一路上没少被官员请吃饭吧?”
“军务要紧,不能耽误。”
范广笑着回答:“老将军你也知道,这一路上不只是山贼,还有不少强盗,我也没少杀。”
两人心里都明白,话不用说得太清楚。
有些人打着山贼的名义,大家心里有数,但皇上要的是稳定。
锅支了起来,柴火点着了,水烧开后,一盘盘饺子下到锅里,士兵们端着木碗,排着队,盛了一碗饺子,然后坐在地上一边吃一边看节目。
今晚的节目,主要是山贼们表演的。
闽戏、潮泉腔、布袋戏、高甲戏等南方的娱乐方式,山贼们都熟悉,全都给士兵们表演出来。
虽然听不懂,也看不太明白,但气氛到了,当然要鼓掌。
南曲唱完,北曲又来。
神武卫的人上台,唱起了河北梆子、老调、秦腔。
比起南曲的柔美婉转,北曲更显刚劲有力,也让山贼们大开眼界。
一边看戏一边吃饺子,咬开皮子,咸香的汤汁在嘴里,接着是饱满的肉馅,让人停不下筷子。
范广和陈懋坐在椅子上。
“没想到,神武卫还这么有本事。”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陈懋不禁有些感慨:“要是能来段凤阳花鼓就好了,我好久没听过了。”
陈懋是凤阳府寿州人,他的父亲泾国公陈亨,是在死后才被追封的。燕王朱棣攻下大宁后,陈亨率部投降。
三十岁那年,陈懋被授予征西将军印,镇守宁夏,后来五次随太宗北征,平定高煦之乱,出镇甘肃,之后因被弹劾虚报战功而被夺去爵位。
平定邓茂七,是陈懋自正统五年恢复爵位以来的第一场仗,没想到这一仗,竟然让朱祁镇没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消失了。
人一老,就爱回忆过去,经历过风风雨雨的陈懋,也想听听家乡的声音。
“谁说没有?”
范广笑着说完,回头看向那个简陋的舞台。
凤阳男子擅长打鼓,尤其是三棒鼓,左手拿锣,右手敲鼓,边敲边唱。
看着台上热闹的表演,耳边传来熟悉的旋律和家乡话,陈懋的手指在桌上随着节奏轻轻敲打。
烛光摇晃,影子不断变化,一曲结束,陈懋擦了擦眼睛,笑着说:“范都督真是用心了。”
“不过是顺手帮忙,过年嘛,他们想表演自己擅长的,正好有凤阳的。”
范广没有回应陈懋的话,异乡听到家乡的声音,他乡遇见老朋友,本就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管范广是故意还是无意,陈懋拿起大碗对他说:“今晚要是有酒,我一定和你喝个痛快,既然没酒,就用汤代替,给某家一个面子。”
范广听了也拿起碗,轻轻碰了碰陈懋的碗沿,说:“要是回了京城,我一定和老将军好好喝一场。”
“哈哈哈,好,痛快喝一场!”
陈懋笑着,猛地灌了一口汤。
这位已经入主京城的至尊,胸怀远大志向,范广这一来,也让陈懋放下了心。
他用手擦掉洒出来的汤,大声喊道:“好!”
这声音和之前坐在地上的士兵们喊声混在一起,彼此交融。
夜空中,弯月高挂,隐约能看到星星点点,京营里热闹的气氛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睡着的士兵们眼角带着泪,嘴角却挂着笑。
陈懋回到府中,没有睡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独自喝酒。
宁阳侯,身居高位,他原本打算自污,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但自污还是要做,这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
可是,怎么让圣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呢?
陈懋并不了解现在的圣人,只是通过神武卫,才了解到一点点罢了。
月下独饮,微醺之时,陈懋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在婢女的帮助下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神武卫放假,被允许进入建宁府城。
范广给他们发了上个月的俸禄,让他们能在城里随意花钱。
神武卫的纪律,自然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