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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只是个开始
四个月后。
江知行的飞机在海市着地。
他头上戴了个鸭舌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出来以后在外面点了根烟。
不过几个月而已，海市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眼望去全是陌生。
他抽完了烟，给邵堂和薛逍打了个电话，算是通知一声。
之后，就一个人回了1701。
他取下帽子来，短毛寸下有一条细细的疤痕，头发长了一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其实看不太出来。他行李箱放到一边，吃了两颗药，连水都没喝。
他从天色渐暗一直呆到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最后拿了车钥匙出门。
一路开到了唐澜澜家，依旧隐身在不起眼的角落。
七楼灯光未亮，她还没有回来。
江知行不急，他坐在车里慢慢的等待，用着全部的耐性。
十点多，唐澜澜和周耀一起回来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和谐，年轻有活力。
他与他们两人，看上去就格格不入。
江知行看着小姑娘，手下捏了捏方向盘，情绪说不上来的复杂。
一方面数月未见，心里面对小姑娘的思念泛滥成灾。另一方面又怯弱的不敢上前。
这种矛盾，使他倍感煎熬。
一两分钟后，俩人在楼下分开，各自回去。
江知行松开攥着的手，片刻之后，也随着下了车，他在楼下徘徊了好久，最后到底也没有上去，重新回到车上，发动，离开。
他去了郊区那家医院。
与离开时没什么不同，只是病床上的人变得更加瘦削，脸上的绷带已经取了下来。
几处伤虽然有些严重，但并没有留太多的疤痕。
江知行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往前俯了俯身，握了握她的手，冰冰凉凉。
他张了张唇，低声唤了一句，“阿音。”
—
江知行回来的消息，唐澜澜是从周承合那里知道的。
说是人已经回来了几天，今天喊着去开了个会。
唐澜澜心里边儿激动的上蹿下跳，感觉这几个月又长又短，现在好像嗖的一下过去了，但回想起来每一天，又觉得特别漫长。
出了周承合的办公室，她直接就把电话打到了江知行那儿。
江知行接了起来，声音有些疲惫，“还在忙，有事吗？”
唐澜澜连忙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她激动的甚至忽略了，他回来了，她却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下班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江知行说。
“好！”
“先这样，我发地址给你。”于是，这一下午，唐澜澜又在迫切的期盼中度过。
她从没有这样焦灼过。
六点钟，她收拾东西，准时下了楼，刚到大厦门口就看到了停在外面的车，还有车上的人。
江知行。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跑了过去，江知行穿了身简单的休闲装，戴着鸭舌帽。
与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但也很好看。
她跑过去，他也下了车，数月不见，俩人居然都有些紧张。
唐澜澜克制了一下，才没有直接跳过去抱他。
思念这种滋味，是挺折磨人。
上了车以后，唐澜澜问：“不是说到地方见吗？”江知行侧目看她一眼，眉心渐渐舒展开，“怕你太想我。”
唐澜澜：……
骚啊。
她不说话，江知行又逗了一句，“不想啊？我好难过。”
小姑娘抬头瞪他，欲言又止：“你怎么这样啊……”
“那你到底想不想我？”江知行微微侧身，看着小姑娘，好整以暇。
唐澜澜嘁了一声，“想了，怎么的？”
这并没什么好瞒着的。
“真可爱。”江知行抬手呼拉了一把她的发顶，神色宠溺，眼底却有一股化不开的痛楚。
两人吃饭的地方并不算远，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地方。谁也不是真为了吃饭来的，唐澜澜随便点了两个菜，迫不及待的看向江知行。
原本是有几肚子话要说的，一天有一句，现在也该有一百二十句了。
但面对面的时候，倒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在外面是不是很累？”唐澜澜问。
江知行嗯了一声，“起早贪黑的，是挺累。”
接受各种药物和放射治疗，不止累，还挺苦的。
但他意志坚定，也扛了过来。
唐澜澜有些心疼，转头又加了个汤给他，“用祖国的美食再把你养起来。”
菜不多，上的很快，两个人边吃边聊，也没少吃。主要是唐澜澜，而江知行大部分时间是在那儿看着她吃。
不管夹菜还是咀嚼的动作，一点一点，都看得仔仔细细。
从小到大，他其实看了无数次，甚至唐澜澜学用筷子都是他教的，但就是忽然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他的小姑娘可真是好看。
唐澜澜察觉到他的目光，猛地抬头，“看什么？我头上长草了？”
江知行笑说：“没见过美女不行嘛？”
“行。”唐澜澜很满意的低头继续吃饭。
“唐澜澜，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江知行猛不丁问了那么一句。
唐澜澜疑惑看他，“小时候事儿多了，你说哪件？”“都行，你随便说说。”
她放下筷子，喝了口水，看上去要开始大侃大聊了。
“那多了，我跟阿照出去作天作地，你给我俩收拾烂摊子，你还不会笑，跟人家说话都冷硬冷硬的，一句‘对不起，我们家孩子不懂事’说出来都拽的二五八万的。”
江知行：“我有吗？”
唐澜澜点头如捣蒜，“怎么没有，你忘了？弄得后来我们惹了事儿，都没人敢找你了。”她说完，往桌前俯了俯身，“别说啊，江爸爸小时候就很有冰山总裁的范儿啊。”
江知行闻言：……
“没那么夸张吧。”
“有的！”唐澜澜斩钉截铁，“我那时候就是因为超级崇拜你才喜欢你的好吧。”
江知行的身子顿了顿，他扯了扯唇角，问的不着痕迹：“你什么我？”
唐澜澜没发觉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劲，顺着又重复了一遍，“喜欢你啊。”
然后，猛然反应过来。
emmmmm……
这……
唐澜澜有些懊恼，倒不是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好，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而是因为跳了他的坑。
江知行在对面笑着，也只是数秒那笑容就渐渐僵在了嘴边，缓和了片刻，他才又开口。
“那你小时候干嘛老跟着我混呢？”
“还不是因为我爸妈离婚，我爸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忙不过来。”唐澜澜说，“他那时候可真忙啊，一天一天的不着家。本来我以为他也不想要我，所以躲着我呢。”她说到这里，情绪都发生了变化，摆了摆手，“嗨，说这干嘛呢。”
江知行捏着杯子，手指在边缘处来回地摩挲着，“后来你知道了他是真的忙，为了你，为了家，日夜拼搏，不管受多大的苦和累也没抱怨过。”
“他为了你后来也没有再娶，始终就一个人那么过来的。”
“你知道吧？唐叔原本是c城刑警队的骨干精英，等你出生以后就申请调到了片儿区工作，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他为了你愿意放弃前程，放弃一切，因为你是他的盔甲，也是他的软肋。”
唐澜澜听着他的话，唐峰那张脸在脑海中陡然变得清晰，最后定格在了他灰败的表情上面，刚才还好好的氛围，忽然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你说这些干嘛？”唐澜澜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江知行，“他正直一生，最后那两年贪了一笔钱，你知道是了谁，对吧？”
唐澜澜当然知道是为了谁，那张卡到现在都在她的抽屉里躺着。
她有些烦躁的又说了一遍，“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所以……”江知行吞了吞胸腔的苦涩，“你不会原谅我的对吧？我是那个让他遗憾终身的人。”
唐澜澜的手指一点点攥紧，指甲刺的掌心都有了痛感。
这是唐峰死后，他们第一次这样正面的提起他的事。
唐澜澜以为时间过去够久，已经可以成为往事了，但在江知行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的时候，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入了她的心。她已经尽量的不去翻这一页，眼下再次被人提起，又是他……
心里怎么都有种挥之不去的愤愤。
“江知行，你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问，语气凛冽。
江知行脸上的神情无奈，他叹了口气：“唐澜澜，我们之间有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我努力了那么久，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所以呢？”
“所以还是放弃吧。”他说，语气跟着放松了不少，“累了，追不上喽。”
唐澜澜的心沉了沉，她捏着手指，吞了吞刚才的情绪，“就算不原谅，我总可以试着翻篇儿，你在等，我也在等。”
这件事它不是那么容易，说过去就能过去。
她知道时间很长，但已经在尽量的努力了啊。江知行看着她，神情舒展，“可我已经不想等了。”
也等不了了。
他这话说完，唐澜澜已经站起身来，她觉得再说下去没有任何的好处。
“我先走了。”她说完，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餐厅。
这个数月别离的首次见面，实在太不美好了。
江知行的神色如常，面上表情几乎没有丁点儿的变化，他小口小口的吃着桌上的菜。
嚼在嘴里，酸涩无比。
这样就不忍心了吗？
可它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