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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羡好一头扎进旁边更加喧闹的街市。
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眩晕感伴随着四肢的虚软猛地袭来,她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哎呀!小姐,你冇事吧?系唔系唔舒服啊?”(哎呀!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啊?)
一个拎着菜篮的阿姨立刻停下脚步,关切地询问。
吴羡好双手撑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阵阵发黑,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恍恍惚惚,仿佛灵魂都被刚才那一瞥抽走了大半,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脸色惨白。
“睇落好似好晕噉,快啲扶佢起身先!”(看起来好像很晕的样子,快扶她起来!)
旁边商铺的老板娘也赶紧跑了出来,和那位阿姨一起,将浑身发软的吴羡好搀扶起来。
有人搬来一张矮矮的塑料凳让她坐下,又有人递过来一杯温水:“饮啖水先,定定惊。”(喝口水,压压惊。)
还有人塞给她一个小面包:“食啲嘢啦,可能血糖低。”(吃点东西,可能是低血糖。)
周围聚集起热心的街坊,吴羡好坐在矮凳上,捧着那杯水,喝了一口,混沌的思绪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她慢慢的,慢慢的,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
她看着周围一张张带着关切和询问的脸,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谢谢……”
陆周也追上来了,看到吴羡好虽然脸色惨白,但人还清醒着,惊慌的心才落回一半。
他连声向周围帮忙的街坊道谢:“唔该晒大家!唔该晒!”(谢谢大家!谢谢!)
然后快步走到吴羡好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他的脸上还带着焦急,声音却放得很轻:“好好,你怎么了?”
吴羡好缓缓抬起头。
她的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恍惚,而是变得异常冰冷。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她一字一顿,“故意带我来港城,故意带我去看工地……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离婚?”
陆周被她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和“离婚”两个字砸得懵了又懵。
“……为什么突然扯到离婚?”
吴羡好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继续说:“好,可以,离就离,反正当年我们也只是凑合结婚,这两年也没感情,早离早好。”
陆周既茫然又生气:“不是,我不想离婚……你在说什么呢?”
吴羡好麻木地重复:“明天回京城,回去就离。”
“………”
陆周也生气了,被她冥顽不灵、一意孤行、莫名其妙的态度激怒的生气。
他霍地站起身,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咬牙说:“是我想离婚,还是你从来就没有投入过这场婚姻?”
“吴羡好,你当年找上我,只是想利用我报复吴家,这两年的婚姻,也只是把我当成一团空气。”
“我走了你不在意,我来了你不惊喜,有没有我你都很习惯,所以你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要靠我自己去猜,去问,去查!”
“是,我是故意带你来港城,但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一直不开心?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有什么结?我想帮你,结果你就要跟我离婚?”
街坊们虽然听不太懂普通话,但看两人的表情和语气,也明白是夫妻吵架,而且吵得很凶。
之前递水的老板娘连忙劝道:“后生仔,后生女,冷静啲先啦!两公婆有咩慢慢讲,唔好郁啲就讲离婚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冇隔夜仇!”
(年轻人,冷静一点!夫妻俩有什么慢慢说,不要动不动就说离婚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没有隔夜仇的!)
“系啊系啊,”那位扶起吴羡好的阿姨也帮腔,“睇得出后生仔好紧张你嘅,追到成头汗。有咩误会讲开佢就得啦,床头打交床尾和嘛!唔使搞到离婚咁大件事嘅!”
(是啊是啊,看得出小伙子很紧张你的,追得满头汗。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嘛,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不用闹到离婚那么严重的!)
“后生仔,系咪你以前欺负过老婆啊?快啲道歉啦!”(小伙子,是不是你以前欺负过老婆啊?快点道歉啦!)
七嘴八舌的劝和声中,陆周紧紧地盯着吴羡好。
吴羡好微微垂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陆周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以为她无动于衷。
直到看到一滴晶莹的液体,无声地砸落在她握着杯子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陆周满腔的怒火,在看到那不断滴落的泪水时,瞬间熄灭。
她……哭了。
无声无息,却汹涌决堤。
“……”
吴羡好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的?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像被塞进了一团棉线。
这两年的婚姻,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他们和谢枝韫沈舒白像,又不像。
像的是,事业都分隔两地,各自有无法轻易割舍的根基。
不像的是,谢枝韫和沈舒白会为了对方迁就,半个月在港城,半个月在京城,夫妻互相扶持,从不分离。
而她呢?
心安理得地守在自己的医院里,从未想过为陆周挪动半分。
每一次相聚,都是他跨越京港两地数千公里的距离来见她,他从未提过让她辞职,离开京城,去港城找家医院工作。
还有陆周的父母。
在他们结婚前,陆母对她的态度并不客气,觉得她不是港城那些知根知底的名媛,她的家庭背景更是一本坏账。
可不知从何时起,陆母的态度变了。
她每次来港城,迎接她的都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和热情,而她不来,陆母也从无怨言,甚至会在电话里体谅她工作忙。
这里面,吴羡好知道的,这里面一定少不了陆周的调和。
他为她做了很多。
他一直对她很好。
好得远远超出了,她最初想利用陆周来膈应吴家人的预期,好得让她有时会心慌,会不知所措。
陆周的火气熄灭了,却也没有去帮吴羡好擦眼泪,只是淡淡地说:
“我对你很有感情,很爱你,所以我说不出离婚的话,但你这么容易就说出来,我也很失望。”
吴羡好像被一把重锤狠狠到,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望。
她突然有点慌。
陆周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吴羡好心底那根一直绷紧的弦,“啪”地一声断了,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不……
不要走!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从矮凳上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陆周!”
她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声音还带着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我没有把你当成空气……”
陆周停下来。
吴羡好紧紧箍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语无伦次地剖白着:
“我真的没有把你当成空气……有段时间你没来京城找我,我也很想你,真的,后来你来了,你不知道我那天有多开心,不是装的,真的很开心,我……”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住,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陆周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滚烫泪水,他本来想再熬她一下——这个女人不逼一把就会永远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最终还是舍不得,他还是转身了,抱着她。
他低头看着怀里满脸泪痕的吴羡好,用指腹蹭去她的眼泪:
“好好,我们是夫妻,一辈子的夫妻,所以,告诉我,好吗?”
吴羡好埋在他的怀里,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她浑身都在发抖,无法自控,听到陆周的话,她更紧地抓住他的衣服,呜咽着重复:“我害怕,陆周,我好害怕……”
陆周顺着她的背,环视周围,笑着指了指这片充满人情味的闹市,温声道:“怕什么?你看看,这么多好人都在关心你,怕什么?嗯?”
老板娘立刻用粤语大声附和:“系啊!怕咩啫!我哋呢度最太平嘅啦!”(是啊!怕什么呀!我们这里最太平了!)
阿姨也赶紧说:“冇错!几十年都冇出过事!街坊邻里有咩事都会帮手!最安全啦!”(没错!几十年都没出过事!街坊邻居有什么事都会帮忙的!最安全啦!)
“后生女唔使惊!有咩事大家帮你!”(小姑娘别怕!有什么事大家帮你!)
其他街坊也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吴羡好虽然听不太懂粤语,但感觉得到那些朴实的善良,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也被这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和陆周怀抱的温度,驱散了一些。
忽然,她破涕为笑。
那笑容带着未干的泪痕,有点傻,有点狼狈,却像拨云见日后的第一缕阳光,脆弱又真实。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嘟囔:“……唔该晒大家……”(谢谢大家……)
她的粤语很不标准,很“外地人”,把大家都逗笑了。
陆周看她终于露出不带任何伪装的笑容,喉结滚动,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傻女。唔使惊。有我在。”(傻丫头。不用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