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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琛六年深冬，玄冥北离琉璃厂的积雪被来往行人踩成斑驳的黑泥。徐小虎裹紧打着补丁的灰布棉袄，缩着脖子钻进“聚珍斋”古董店。他是店里的学徒，此刻怀里揣着的《新青年》杂志烫得他心口发烫，陈独秀先生的文字像燎原星火，在他胸腔里灼烧。
“小虎，把西厢房那箱瓷器擦擦。”掌柜的喊声从后堂传来。徐小虎应了声，掀开蒙着棉帘的内室门。霉味混着檀木气息扑面而来，他摸到墙角的木箱，刚掀开盖子，月光突然透过雕花窗棂，在箱底照出一抹幽蓝。
那是块羊脂白玉佩，正面雕刻着扭曲的云纹，背面刻着两个篆字——玄冥。徐小虎鬼使神差地拿起玉佩，指腹刚触到冰凉的玉面，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他慌忙将玉佩塞进怀里，抄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冲出去，只见三道黑影翻墙而逃，雪地上留着半枚奇怪的脚印，像是兽爪却带着锋利的指甲。
“怎么回事？”掌柜举着油灯赶来。徐小虎支吾着说是野猫，心里却突突直跳。当晚他躲在柴房，借着月光反复端详玉佩，那些云纹竟像是活过来般游动，在玉面投下诡谲的暗影。
三日后，徐小虎在街头遇见师范学堂的同窗。“小虎，明早有场秘密集会，你敢来吗？”同学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有人要讲南方革命党的新动向。”徐小虎正要答应，突然瞥见街角闪过一抹熟悉的玄色衣角——正是那晚在古董店见到的黑影装束。
他借口买糖炒栗子，悄悄跟了上去。那人拐进巷子深处，进了一家挂着“济世堂”匾额的药铺。徐小虎在对面包子铺要了碗馄饨，盯着药铺大门。约莫半个时辰后，药铺里走出个戴灰呢礼帽的男人，怀里抱着个油纸包，徐小虎认出那是他白天擦拭过的宋代瓷瓶。
“这位小哥，盯着我许久了？”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徐小虎浑身一僵，回头看见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手中折扇轻摇，腕间银镯叮当作响。她眉眼如画，唇角却带着三分冷意，身后两个黑衣壮汉双手抱胸，虎视眈眈。
“没，我认错人了。”徐小虎转身要走，女子却突然伸手，折扇抵住他胸口：“聚珍斋的镇店之宝，玄冥玉珏，何时成了学徒的私藏？”徐小虎瞳孔骤缩，下意识按住怀中玉佩。
女子轻笑一声，折扇挑起他下巴：“小弟弟，这玉珏牵扯的可不止古董行的恩怨。跟我走一趟，或许能保住你这条小命。”不等徐小虎反应，壮汉已扣住他肩膀。就在这时，街角突然传来学生的口号声：“废除不平等条约！还我青岛！”
混乱中，徐小虎猛地挣脱束缚，混入游行队伍。学生们举着的火把照亮夜空，他边跑边回头，只见那女子倚在药铺门框上，对着他摇了摇手中玉佩——竟是和他怀中一模一样的玄冥玉珏。
当晚，徐小虎被掌柜叫到书房。桌上摆着被砸得稀碎的玄冥玉珏，掌柜脸色惨白：“小虎，你闯大祸了。这玉珏是玄冥教的信物，三十年前他们血洗琉璃厂，就是为了这对玉珏。”
“玄冥教是什么？”徐小虎攥紧拳头。掌柜颤抖着倒了杯茶：“传说他们掌握着能改天换地的秘术，连军阀都要忌惮三分。你带着玉珏在城里露面，无异于引火烧身。”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飞进几支淬了毒的银针，钉在梁柱上滋滋作响。徐小虎拉着掌柜滚到桌下，只听房顶传来瓦片碎裂声，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喊道：“交出玉珏，饶你不死！”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响起枪声。几个穿黑制服的警卫冲进来，领头的正是茶馆见过的那位。“都不许动！”警察朝天鸣枪，黑衣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徐小虎望着掌心的半块玉珏，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远超想象的阴谋。
“你最好跟我走一趟。”警察冷笑道，“有人想见你。”徐小虎被推进警车时，看见街角站着那个月白旗袍的女子，她冲他眨了眨眼，消失在人群中。
警局审讯室里，灯泡滋滋作响。“知道为什么抓你吗？”警察把玩着徐小虎的半块玉珏，“玄冥教要重启‘龙渊计划’，这玉珏是关键。你背后的人是谁？”徐小虎咬紧牙关：“我不知道什么玄冥教，这玉珏是在古董店捡的。”
突然，审讯室的门被撞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进来。“放了他。”男人将一张盖着红印的文件拍在桌上，“徐小虎是我们特别行动组的人。”警察皱着眉看文件，满脸狐疑。男人附在警察耳边低语几句，警察脸色骤变，忙不迭地解开徐小虎手铐。
“我叫周正，隶属内务部。”男人带着徐小虎走出警局，“玄冥教妄图扶持废帝复辟，我们需要你手中的玉珏。”徐小虎警惕地后退：“凭什么相信你？”周正从怀中掏出另一块玉珏，和徐小虎的严丝合缝：“这是我在宫里找到的，现在该相信了吧？”
徐小虎望着完整的玉珏，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周正继续说：“你想改变这吃人的世道吗？进宫，成为侍卫，我们里应外合，揭穿玄冥教的阴谋。”
接下来的日子，徐小虎接受了严格的训练。周正教他拳脚功夫，还让他研读宫里的密档。他得知，玄冥教与宫里的太监总管暗中勾结，准备在皇帝大婚之日发动政变。而那对玄冥玉珏，据说藏着打开皇宫密室的秘密，密室里封存着前朝留下的神秘力量。
沈月如来找他时，徐小虎正在练习枪法。“你疯了？”沈月如夺过他手中的枪，“和这些阴谋家搅在一起，你会死的！”徐小虎握住她的手：“月如，这是个改变世道的机会。宫里的黑暗，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大婚当日，紫禁城张灯结彩。徐小虎身着侍卫服，腰间别着改制过的手枪，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人群。突然，他看见那个月白旗袍的女子混在宫女中，正朝皇帝的寝宫走去。
“跟我来！”徐小虎对同伴使了个眼色，悄悄跟在女子身后。穿过九曲回廊，女子在一处偏僻的宫门前停下，从怀中掏出玉珏，插入门上的凹槽。门缓缓打开，里面传来诡异的呼噜声，隐隐有青光闪烁。
徐小虎举枪冲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毛骨悚然。十几个穿着黑袍的人围着祭坛，祭坛中央摆放着青铜鼎，鼎中燃烧着幽蓝的火焰。皇帝被绑在祭坛旁，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来得正好。”女子转过身，褪去伪装，竟是玄冥教的圣女，“把玉珏交出来，我饶你不死。”徐小虎冷笑一声：“做梦！”话音未落，黑袍人已持着弯刀扑上来。
激烈的打斗中，徐小虎的手臂被划伤，鲜血滴在玉珏上。奇迹发生了，玉珏发出耀眼的光芒，青铜鼎中的火焰瞬间熄灭，黑袍人纷纷痛苦倒地。徐小虎趁机救下皇帝，与赶来的周正会合。
玄冥教的阴谋被粉碎，但徐小虎知道，这只是开始。他抚摸着怀中的玉珏，望着紫禁城的红墙，心中的热血再次沸腾。他决定留下来，继续守护这座宫殿，守护他心中的理想，等待着真正改天换地的那一天。
暮色如血，残阳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暗红。徐小虎蜷缩在御花园角落的太湖石后，怀中紧紧抱着半块冷硬的窝头。风掠过朱红宫墙，卷起几片枯叶，他望着远处宫灯渐次亮起，喉间泛起苦涩——这是他入宫为宦的第三年，也是在玄冥司熬日子的第千余天。
徐小虎的命运在十岁那年被彻底改写。老家沂州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树皮被啃得精光，母亲饿死前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向逃荒的人群。当人牙子带着他穿过层层宫门，冰凉的刀片落下时，他才明白，自己从此成了无根之人。“小虎子，跟着咱家混，保你有吃有穿。”老太监李得福用布满皱纹的手捏起他的下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从那刻起，他便成了玄冥司最底层的洒扫小太监。
玄冥司，这个令宫中众人闻之色变的地方，表面上掌管着皇室祭祀、祈福之事，实则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暗刃。徐小虎最初只负责清理司中祭祀用的法器，直到某个月圆之夜，他撞见了毕生难忘的场景。月光如水，他捧着铜盆准备清洗祭器，忽闻偏殿传来压抑的**。透过门缝，他看见黑衣蒙面人将浑身是血的官员按在祭台上，李得福手持青铜匕首，口中念念有词，寒光闪过，那官员的心脏竟被剜出，鲜血顺着凹槽流入漆黑的祭坛。“这是给陛下办事，懂吗？”李得福事后擦拭着匕首，对吓得瘫软在地的徐小虎说，“想活命，就闭上嘴。”
恐惧像毒蛇般缠绕着徐小虎，但求生的本能让他选择了沉默。他开始留意玄冥司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墙角处诡异的符咒，深夜里往来的神秘马车，还有老太监们谈论时闪烁的眼神。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在司中地位悄然改变。因手脚勤快且懂得察言观色，他被调去伺候司主赵公公。赵公公生性阴鸷，却唯独对徐小虎另眼相看，常教他辨识各种毒药与刑具，“这宫里，最可靠的就是自己的本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小虎的眼神愈发深邃。他学会了在主子面前低眉顺眼，在暗处观察每一个细节。某次，一位三品御史弹劾玄冥司滥用职权，次日便被发现溺死在御河。徐小虎跟着赵公公去处理“后事”时，发现那御史脖颈处有细微的针孔。“水鬼索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赵公公冷笑，指尖把玩着一枚淬毒的银针，“记住，在这宫里，真相永远比谎言更可怕。”
随着年龄增长，徐小虎的身体也发生了微妙变化。虽已净身，但他的嗓音依旧清亮，身形愈发修长，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阴柔之态。宫女们私下议论他“像个女娇娥”，太监们则嘲笑他“不男不女”。这些言语如芒在背，却也让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他开始模仿宫中贵妇的仪态，偷偷学习梳妆打扮，将自己藏在脂粉与罗裙之下。
一个雪夜，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皇帝微服私访玄冥司，徐小虎奉命伺候。当他端着热茶走进暖阁时，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良久。“你叫什么？”皇帝的声音低沉。“回陛下，奴才徐小虎。”他跪在地上，心跳如擂鼓。那晚之后，他被调入乾清宫当差，成了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在皇帝身边，徐小虎见识到了权力的巅峰与残酷。他看着朝臣们为了利益明争暗斗，看着后宫妃嫔为了恩宠不择手段。而他，如同游走在钢丝上的舞者，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皇帝时常召他彻夜长谈，有时谈治国之道，有时谈风月之事。徐小虎总能恰到好处地迎合皇帝心意，渐渐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然而，高处不胜寒。徐小虎深知，自己的地位如浮萍般脆弱。朝中大臣对他这个出身低微的太监愈发忌惮，想方设法要将他拉下马。后宫的妃嫔们也视他为眼中钉，暗中使绊子。有一次，他饮用的茶水中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幸得一位忠心的小太监察觉异常，才逃过一劫。
在权力的漩涡中，徐小虎逐渐迷失了自我。他开始利用皇帝的信任，排除异己，培植自己的势力。玄冥司成了他手中的利刃，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都一一遭到了报复。他的手段愈发狠辣，眼神也愈发冰冷。但每当夜深人静，望着铜镜中自己艳丽的妆容，他又会陷入深深的迷茫：自己究竟是那个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太监，还是个被权力异化的怪物？
随着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朝廷局势愈发动荡。太子与诸位皇子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徐小虎深知，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他暗中与太子勾结，为其出谋划策，助他在争斗中占据上风。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其他皇子的不满，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悄然展开。
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徐小虎被一群黑衣人围困在玄冥司。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他手持长剑，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徐公公，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剑光闪烁，血雨纷飞，徐小虎身上多处受伤，却依然顽强抵抗。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太子的救兵及时赶到，击退了黑衣人。
经此一役，徐小虎更加坚定了扶持太子的决心。他动用玄冥司的力量，搜集其他皇子的罪证，为太子扫清障碍。终于，皇帝驾崩，太子顺利登基。徐小虎因护驾有功，被封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然而，权力带来的荣耀并未让徐小虎感到真正的快乐。他站在司礼监的高台上，望着下面跪地行礼的官员，心中满是空虚。曾经的他，不过是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小太监，如今却成了人人畏惧的权宦。他想起老家的父母，想起初入宫时的自己，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但很快，他便擦干眼泪，恢复了冷硬的表情——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软弱是致命的弱点。
新皇登基后，徐小虎的权力达到了巅峰。他开始干预朝政，排斥异己，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官员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暗中诅咒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而徐小虎，却在权力的深渊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新皇对他的专权感到不满，决定铲除这个威胁。徐小虎被冠以“祸乱朝纲”的罪名，打入天牢。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充满了悔恨与不甘。曾经的梦想、希望，都在权力的诱惑下化为泡影。他成了别人口中的“鸟人”“人妖”，成了历史的罪人。
行刑那日，乌云密布。徐小虎被押往刑场，一路上，百姓们对他指指点点，咒骂声不绝于耳。他望着天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刽子手的大刀落下，他的生命就此终结，只留下一段充满争议与传奇的故事，在皇宫的角落里悄然流传。
徐小虎的一生，是在命运夹缝中挣扎的一生。他从一个无助的小太监，一步步走向权力的巅峰，却最终迷失自我，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他的故事，既是个人命运的悲剧，也是封建王朝权力斗争的缩影，让人不禁感叹命运的无常与人性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