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dingdian365.com,更新快,无弹窗!
第62章鼠穴练兵(第1/2页)
小王庄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日头在盐碱地上空缓慢移动,将蒸腾的卤水雾气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伤员们在老徐和几个妇女的悉心照料下,伤口渐渐愈合结痂,**声也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低声的交谈和偶尔压抑的叹息。老耿那条肿腿终于消下去不少,虽然还不能下地,但已经能撑着炕沿尝试活动,脸上也有了点活气,只是眼神深处那份沉郁和时不时摩挲残旗布片的动作,依旧诉说着刻骨的痛。
泰山营的“魂”,在老六日复一日的“折磨”下,正以一种缓慢而痛苦的方式重新凝聚。训练场从地面转移到了更隐蔽的地道深处——一处被拓宽加固、相对干燥通风的大型支洞。这里成了泰山营临时的“校场”。
昏黄的煤油灯挂在粗糙的土壁上,光线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汗水和草药的味道。几十个伤势恢复得较好的老兵和新招募的十几个矿工子弟(都是石头等人在送盐时秘密带回的苦大仇深者),分成几组,在老六沙哑的吼声中,重复着枯燥到极致的动作。
“突刺!刺!刺!刺!腰要稳!腿要绷!眼要毒!想象你前面就是捅死你爹、糟蹋你妹子的鬼子!给老子往他心窝子里捅!”老六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在队列中来回穿梭,手中的木棍毫不留情地敲打在动作变形的新兵背上、腿上,发出啪啪的闷响。新兵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里带着惊恐、茫然,还有被老六话语激起的、尚未成型的仇恨。他们咬着牙,握着削尖的木棍(代替刺刀),一次次向前突刺,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流下,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老兵们则沉默得多。他们动作标准、狠厉,每一次突刺都带着破风声,眼神冰冷,仿佛眼前不是空气,而是商丘城墙下那些狰狞的土黄色身影。每一次收枪,都伴随着一声从喉咙深处压抑出来的、野兽般的低吼。
“匍匐!快!再快!爬慢了,鬼子的机枪就把你打成筛子!想想死在机枪下的兄弟!给老子爬!”老六的吼声在地道里回荡。
士兵们立刻卧倒,在凹凸不平、甚至有些湿滑的地面上奋力向前爬行。煤油灯的光线被身体遮挡,在地面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地道里回响着粗重的喘息、衣服摩擦地面的窸窣声,以及老六毫不留情的催促。新兵石头爬得最慢,动作笨拙,老六的木棍毫不客气地抽在他屁股上:“没吃饭吗?在矿上挨鞭子也这么慢?!”
石头闷哼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屈辱,随即被更深的狠劲取代,手脚并用地加快了速度。
李山河默默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左肩骨痂处的温热感持续着,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力量正缓慢地注入那条废臂。他没有参与训练,身体还需要时间,但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观察着他们的眼神、动作和那股正在艰难凝聚的“气”。新兵需要捶打,老兵需要宣泄,而这不见天日的地道,成了最好的熔炉。
训练间隙,是短暂的休息和“洗脑”时间。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只有血淋淋的现实。由林书远主持,挑选几个口才好的老兵,轮流讲述。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人称疤脸)坐在地上,卷着旱烟,声音低沉:“…俺们连,守文庙西街那个大院子…鬼子用炮轰,用火烧…连长肠子都打出来了,硬是抱着炸药包滚到鬼子堆里…轰的一声…啥都没剩下…就因为他身后地道里,藏着十几个没跑出去的娃娃…”
一个新兵听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拳头。
另一个断了根手指的老兵接口:“…粮仓大火…知道为啥点吗?不是炸鬼子坦克…是炸那些***毒气弹!要不是营长当机立断,一把火点了,整个商丘东城的人,都得被毒死!死得比现在还惨!”他伸出那根断指,“这指头,就是试鬼子投毒的粮食没的!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62章鼠穴练兵(第2/2页)
矿工子弟们听着这些从未听过的惨烈,眼神中的茫然渐渐被震惊和一种感同身受的愤怒取代。他们想起了矿洞里非人的折磨,想起被鬼子监工活活打死的父亲或兄弟。
铁算盘则负责更“实用”的课程。他在地道墙上挂起一张简陋的手绘地图,上面标注着矿山外围的地形、鬼子炮楼、巡逻路线(由侦察兵远远观察记录)。
“…看见没?这条沟,叫野狼沟,深!鬼子巡逻队嫌绕远,一般不走,但咱们能钻!…这个土坡,叫望乡台,位置高,能瞅见矿山大门,但光秃秃的,藏不住人,只能远远地看,记下鬼子卡车进出的时辰…记牢了!以后用得着!”铁算盘的独眼闪着幽光,语气冰冷,“想报仇?光有胆子不够!得学会像耗子一样藏着,像狼一样等着!看准了,一口咬断鬼子的喉咙!”
新兵们听得似懂非懂,但铁算盘身上那股阴冷狠戾的气息,让他们本能地感到敬畏,也隐隐明白了这复仇之路的残酷和需要付出的耐心。
招募新兵的工作也在林书远的严密控制下缓慢进行。每次只带回一两个,都是经过石头等内线反复确认、苦大仇深且口风紧的矿工子弟。他们被分散安排在地道各处,跟着老兵一起干杂活、听“故事”、接受最基础的训练,潜移默化地融入这支带着深重伤痕的队伍。队伍的人数,在极其缓慢地增加,像地下的暗流,悄然汇聚。
这一天,负责在矿山东南方向五里外一个隐蔽山坳瞭望的侦察兵“夜猫子”匆匆返回,带来了新的观察记录。
“营长,林姐,铁队长!”夜猫子灌了一大口水,压低声音,“矿山西边那个山坳,鬼子这几天又偷偷去烧了两次东西!还是黑烟滚滚,味儿呛人!跟上次炮击后烧的味道一样!而且…”他喘了口气,“我还看到两辆盖着厚帆布的卡车开进矿山,开进去的时候帆布盖得严严实实,出来的时候…帆布掀开了一角!我看到里面有几个穿…穿怪衣服的鬼子!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像是…像是大号的油布雨衣,还戴着猪鼻子一样的怪面具!”
防化服!防毒面具!
李山河、林书远和铁算盘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之前的推测被进一步证实了!矿洞里的剧毒物质还在处理,而且危险性极高!
“另外,”夜猫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鬼子巡逻队最近有点怪。以前是沿着大路走,现在经常突然拐进小路,或者停下来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对了!昨天傍晚,一队巡逻的鬼子还朝着我藏身的那个小山包方向胡乱放了几枪!吓我一跳!不过他们没过来,放完枪就走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找东西?”铁算盘独眼一眯,“难道…有耗子溜出矿洞,被鬼子发现了痕迹?或者…他们自己丢了什么?”
李山河沉默片刻,摸了摸左肩的骨痂,那里传来一阵稳定的温热。“告诉所有外围哨位,再往后撤一里地。观察距离加倍,隐蔽要求加倍。鬼子现在疑神疑鬼,正是我们积蓄力量的时候。地道里的训练,加一项——无声潜入和撤退演练。让老六教他们,怎么像真正的耗子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地移动、隐藏。”
休整,变成了更深层次的蛰伏。地道成了泰山营舔舐伤口、磨砺爪牙的巢穴。老兵们将商丘的血与火化作训练场上的狠厉,新兵们在血泪故事和残酷训练中艰难地蜕变。盐坊的卤水日夜蒸腾,盐烟依旧蔽日,掩盖着地下鼠穴中,那日益锋利的复仇之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