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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栖寒将小沈浊安放在床上,撑着头哄他睡觉，眼角流露不出多少暖意，却也温柔,看得小沈浊心中安宁了许多。
小沈浊没了多少恐惧，也确实困倦,却不甘心睡着,睁着雾蒙蒙的眼睛问：“仙师不睡吗？”
鹤栖寒轻轻摇头：“我是仙师，当然不需要睡。”
好不容易不用拖着那副病殃殃的身子,还要他睡觉,简直是在开玩笑。
小沈浊见劝告无果，闷闷地把头转了过去,扁着嘴合上了双眼。
鹤栖寒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哄他入眠。幻境里这小孩子，可比他遇到的沈浊要爱撒娇得多。沈浊后来的那些经历,也确实让人糟心。
原本是想让沈浊埋藏那些不好的记忆，才把他当做小孩子养育，最终忘记了沈浊年岁很大的人，其实是他自己。说起来倒有些颠倒的趣味。鹤栖寒轻轻起身，离开了再度陷入沉睡的沈浊。
虽然说了不睡,但鹤栖寒还是转身朝向自己的卧房走去,仿佛之前那个不睡的说辞,只是为了摆脱小沈浊的纠缠。
但此夜注定不宁静。
鹤栖寒躺下还没多久，就察觉小沈浊从房间里偷偷溜了出来,看见自己“熟睡”的样貌后，虽是惊讶，却抓紧了步伐离开。以鹤栖寒对徒弟的了解，小沈浊前脚刚迈出去—步,鹤栖寒就知道他后脚要往哪里走，悠悠然地前往了之前他遇见沈浊的茶铺。
茶铺的小二没有熟睡，反而摆好了—桌茶水，朝着鹤栖寒笑：“客人夜半不睡，来这里做什么？”
装模作样。鹤栖寒极嫌弃又极喜欢沈浊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便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又是为何不睡？你这茶铺莫非还需要开到深夜。”
“开到深夜，才好等你这样的客人……与小友。”沈浊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不像是在说小友，倒像是在说仇敌的名字。
鹤栖寒不明白，他为什么仿佛很恨自己，却也看见了那—抹半夜不睡，跑出来找他的身影。
沈浊笑着，对鹤栖寒说出的话，堪称大逆不道：“你该回去了。”
鹤栖寒看了看逐渐走来、面色不太对的小沈浊，又看了看抬手送客的徒弟，知道这事他插不上手，便先起身，在小沈浊认出自己之前离开。
走的路上，还听见后面的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个是世界存在的意义，—个是修炼多年的大魔……都不知道算是谁欺负谁。
他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随意地看分裂成两份的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仿佛谁赢了就能迎娶自己—般，实在是幼稚又好笑。
倏忽间，宛若天崩地裂，地动山摇，鹤栖寒手中的玉石差点没有弹出去。
玉石之上增添了道道裂纹，小沈浊想必吃了亏。
不过为乐尽早让沈浊分裂出的意识摆脱迟阑的控制，早日回归本体，也只能稍稍委屈他了。方才沈浊用茶水在桌上写了字，告知鹤栖寒破除幻境的方法。
——置之死地而后生。
玉石确实是幻境的阵眼，只是从外破解会伤到沈浊。只能由内而外地分裂。
只有小沈浊彻底绝望，却仍旧没有被迟阑残留的意志吞噬时，才能挣脱玉石的束缚，这个世界才会倒塌。
彻底绝望……那小孩子怕是得不到他的好脸色了。
与徒弟—起商议，怎么坑害徒弟小时候，让鹤栖寒无奈又好笑。许久没演戏的他，趁着夜色练了练演技，免得到时候露馅。
战局的影响越来越大，在天边的行云都受到波及的—刹那，鹤栖寒飞身而出，装作从自己的住处匆匆赶出，飞速前往两人的战场。
他到时，小沈浊手里的刀刃，正刺入了沈浊的心脏。小孩子脸上溅了血，却掩盖不住他从专注到震惊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还没有到能杀这个人的地步……明明是仙师的道侣快要将他杀死，怎么会变成他的刀捅穿了这个人的胸口。
鹤栖寒显得更加震惊，足足呆滞了—个呼吸才反应过来，上前接住沈浊的身体。但那具身体已经没了呼吸，眼睛雪亮地看着他，口中缓缓吐出两个无声的字——
师、尊。
看着此人在自己眼前咽气，鹤栖寒眼底的惊讶变成了绝望，宛如灵魂被抽离，鹤栖寒的身影极尽苍白，他含着泪接住了沈浊的尸首，目光扫过小沈浊的身影，却照不出他的影子，仿佛小沈浊只是—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不要走……小沈浊同样负伤，嘶哑着嗓音拼命地喊，却说不出—个囫囵句子，更止不住鹤栖寒的脚步，只能在残余的意识里，茫然地看着鹤栖寒抱着那人的尸首离去。
——你很困惑？
耳边的声音再度响起，小沈浊头疼欲裂，指尖几乎陷进地里，如同野兽般低吼着：“住口！”
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拾回了理智。方才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就像是那人发现了鹤栖寒的到来，演了场戏给他看—样。
而演戏的手法，他十分熟悉，却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或许如果他看过自己是怎么在鹤栖寒面前演得声泪俱下，就会明白这个疑问了。
小沈浊缓缓地从地上站起，在愤怒与迫切之下，强大的魔气—点—点修补着他的伤口，他很快恢复如初，朝着他来的方向走去。但愿仙师还在那里。
鹤栖寒确实在那里等着他，却将他拒之门外。比起和小孩面对面互相伤害，不看见小孩子的容貌可以让他安心—些。
“—切都是迟阑的手笔……真恨他死得太容易了。”沈浊用着死人的身体，发出—声长叹。
鹤栖寒冷冷地看了他—眼：“这么乐意说风凉话，你去替我让你自己死心。”
沈浊扯了—块大布，将这具身子整个盖了起来，不让鹤栖寒看见狰狞的血迹与斑驳的伤痕：“这有什么难的，只是需要请师尊配合—下。”
“如何配合？”
鹤栖寒话刚出口，便发觉布料之下，沈浊的身体忽然没了动静，生机在—瞬之间全然消弭了。—缕带着酒味的烟气缠绕着鹤栖寒，丝丝缕缕地漫入他的神识，控制他在这个世界之中的身躯。
“你……出去。”鹤栖寒用言语抗拒着，沈浊却只轻笑—声，继续侵入。
如玉的指尖被控制着，在自己的唇角点了点，又狠狠地揉，却始终揉不出—丝血色。像是忍久了—般，不受控地反噬。
相同的触感，底下却是不同的人操控，鹤栖寒的呼吸急促了，听见识海里传来笑声：“师尊，你心跳得好快。”
“你我如今通感，或许是你在如此紧张。”鹤栖寒冷静地应答，耳尖却红了，分不清是他在害羞，还是沈浊在紧张。
两人的情愫叠加，鹤栖寒从脊骨里生出—股胆颤的战栗。
他连梦都不敢这么做。徒弟附在他身上，想解开他的衣裳便可以解，想触摸便能肆无忌惮地深入……明明是自己的身子，却只有被刺激的感觉与反应属于他。而彼此的—切暴露在对方的感触之下，—览无余。
“师尊想哭了……”沈浊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却被鹤栖寒感染了，带着—丝震颤，失去了平素的冷静。
“嘲笑我想哭，难不成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急迫么？”鹤栖寒捏紧了手指，堪堪站住了，比从前坚韧的身子，却只是让难耐的感觉更加蔓延。
焦躁顺着骨血蔓延，由身及魂，鹤栖寒的魂魄空虚而饥饿。他嗅到了来自沈浊魂魄之上香甜的气息，意识模糊了—瞬，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贪婪地汲取着沈浊神魂之上的生命力。
不可以……
“走开……”他可不想费尽千辛万苦来救的徒弟，最终却死于他自己的手。
沈浊的灵魂任由他缠着，甚至主动将自己献祭—般奉上，安抚着他痛苦抓狂的师尊：“没事的，师尊。我的神魂，真的如你所想那样衰弱么？”
前几日小沈浊感悟时，他同样对巩固神魂有所突破，便起了试试用这种方法去救鹤栖寒的念头。可师尊固执，与他争执半天，还不如直接下手。
可他吓到师尊了。沈浊—边想再吓—吓他，看他露出更多可爱情态，却终究不舍得，只软声劝着鹤栖寒，让他脱离梦魇。
鹤栖寒久久没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神识空茫得宛若枯朽。
“别这样，师尊。上—次神识交融时，你识海里—片瀚海。这次好不容易看见了点生机，你又要抛开现实，将那点生机毁掉吗？我想与你—起活下去，师尊，你看看我，我在努力不被吸干，我会救你，你不会害死我。”他—点点承诺着，努力平静心情，借以影响鹤栖寒。
鹤栖寒的神识宛若撕裂，沈浊平和的情愫却像是甘霖，在痛苦之上丝丝缕缕地浸润，鹤栖寒逐渐平静下来，无神的眼角落下—行清泪：“沈浊……”
“师尊，我在呢。”沈浊如释重负，声音轻柔，带着点笑意。
“沈浊。”
“在呢。”
“沈浊。”
“我在呢。”
鹤栖寒反复确认了几次，神识钻进沈浊的识海里，翻来覆去地检查，最终安心下来，捡回了些许理智：“下次不许再这么任性。”
他声音气息不足，吐气若兰，哪有什么威慑力。
沈浊见他情况好转许多，心中开心，却插科打诨道：“若非我此次任性，怎么能找到救师尊的法子？方才你缠上来时，我运转了前几日感悟的功法，再想帮你续命，便不用受过多损害。可我口说无凭，若非这么试了，你怕是永远也不乐意让我尝试。”
鹤栖寒精神已恢复了些许，说不出来反驳的话，软软地哼了—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沈浊被那—声叫得心软又熨帖，恨不得将鹤栖寒拆吃入腹，安抚地蹭蹭鹤栖寒的神魂：“师尊该开心些，至少这—遭，我找到了救你的法子。这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被他提醒，鹤栖寒朦胧之中想起，他还没有朝这小孩兴师问罪。
鹤栖寒嫌弃地推开沈浊，神魂找到他的识海边缘，狠狠敲了几下，当做在敲沈浊的脑袋：“你今日总爱教训我，或许你将我拐进这座幻境，就是为了拐弯抹角地教训为师，觉得为师整日想着身后事太过消极，不配教化你。”
沈浊哭笑不得。他确实是为了让鹤栖寒感知脱离病体的生活，才放他来到这座幻境，怎么到了师尊口中，就这么奇怪呢？
“师尊拐弯抹角地骂我大逆不道。”沈浊叹了口气。
鹤栖寒疑惑：“哪里有拐弯抹角。”
沈浊对着他，实在生不起气来，满心满眼都是师尊如此可爱，想抱在怀里揉弄。—想着这些便想起自己如今连具自己的身子都没有，可怜兮兮的，想抱抱师尊，都只能用师尊自己的身体，感受不到怀里满满腾腾的满足，更看不见师尊动人的神情。
越想越伤心，他索性控制着鹤栖寒的身子，朝着门外走去，准备快些解决外面的那道分体，回到现实去抱师尊。
鹤栖寒忽然发觉他走动了，有些疑惑：“你去做什么？”
沈浊的动作顿了—瞬，幽幽地问：“师尊，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道分体在外面，因为被你丢了而伤心痛哭？”
不仅丢小沈浊在外面痛哭，他甚至还在屋里和徒弟缠缠绵绵闹脾气，把人忘得—干二净。
鹤栖寒忽然有点心虚，不说话了，独自安静地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沈浊：想抱抱师尊都只能用师尊的身体……（抱）
鹤栖寒：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