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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秦晋同燕徊守岁，一直呆在房里，也没管外头什么动静，清早起来，才知熊熊没有回来。
熊熊自幼长在观音山，没怎么接触外人，其实很有一点话本子里头天真不谙世事的意思。所以他没有回来，秦晋便当真有几分担心：担心熊熊出事，熊豹要找他算账。
他叫了孙进同去城外寻人，从船家那里问到昨晚的情形，猜测他是把人送到医馆去了，便回城一家一家医馆去找。
等午时寻到刘记，知道人在这里，才放了心，又听说病的人是沈晗，一颗心又没能放得下去。
匆匆赶往房内，他也没顾上敲门，生怕去晚了熊熊给祸害。
熊熊正在喝粥，见他进来，欢喜道，“二哥，我正想找人报信呢，你就来了。”
秦晋沉着脸，“这才想起来找人报信，你知道我找了多久？这一整个上午，你都在做什么？跟我回去！”
“我……”熊熊不好说自己睡过头了，也不想这个时候就走，小官儿刚给他劝好，万一再想不开？“人还病着，我不能走。”
沈晗咳出两声，望向熊熊的眼神就有些可怜了，“水。”
“你等一等啊。”熊熊应了话，正要去倒。秦晋先一步抢过水壶，给沈晗倒了温水递过去。“秦某已经请人通传府上，想来河洲小哥，已经在路上了。”
沈晗不肯接水，反倒咳得更厉害，说话也愈发地虚软，“小熊，咳咳……小熊，咳……你要走了吗？”
“我不走，”熊熊将秦晋拉开，自己拿起杯子，给沈晗喂水，“别听我二哥乱讲，我照顾你，不走。”
“咳……那我们说定了，不走。”沈晗喝了水，趁着熊熊转身放杯子的时候，向秦晋挑衅地眨眼。
秦晋一把将熊熊拉到门外，满脸的不赞同，“离他远一点，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他是官，”秦晋低声道，“你是匪，明白吗？”
“人家生病了，我照顾他，等他好了，我就回家。”熊熊也不认同秦晋，“再者说，他是好人，昨晚打架输了，都没见生气。”
……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秦晋直是火大，“谁告诉你他是好人？”
“谁跟我一比，不都是好人？”熊熊得意道，“我可是匪。”
你是丢了匪脸。
“二哥，你不要担心，他打不过我。”
“你当太子伴读只是伴着写字？打你不过？”秦晋头痛不已，“他家里人马上就过来，难道还缺人照顾？”
“可我都答应他了，答应了不能反悔，不能惹小官儿生气。”
“你错了，他不是小官儿，他是大官，是本城城主。”
熊熊着实给吓一大跳，却道，“那我更不能反悔，让人生气了。”
秦晋明白跟他已经不可能说通，只好去房里找沈晗，可看他半真半假病怏怏的模样，有些话也犹豫起来。算上昨晚，沈晗这一到除夕夜就要闹腾人的毛病，已经发作两回。当然严格意义上昨晚不算他扰人，只是一个人运气太好没将自己折腾坏，一个人运气不太好摊上了麻烦。
“熊熊一直长在乡下，涉世不深。”秦晋颇诚恳道，“这样一个人，若是惹上麻烦，他不知道怎样解决。”
沈晗重重咳了一声，瞧也不瞧他，声色哀哀，“小熊，你走了吗？”
“……沈大人，”秦晋有些无奈道，“秦某自然不敢也不能得罪大人，不过医馆中太过简陋，若是大人要走，秦某安排马车。”
沈晗终于转过眼来，“你的意思，我若不走，便是仗势欺人？”
秦晋尚未答话，又听他道，“不过只多说两句话，好像我是要强逼良家子一般。难道你们家的弟弟就那么好，你唬了一个，我也要唬一个？哼，有本事你就带他走，我不拦着。”
“……”
沈晗未曾仗势，但此话的确有些欺人了。
“你大可告诉他，同我多说两句话，袖子是要断的，让他赶忙同你避祸。不过你家里也还有俩，祸事更大么……”
秦晋叹了一口气，也是给他气笑了，然而终究还是退了一步，沈晗可以咄咄逼人，他不能。“大人如此坦荡，秦某汗颜不已。不过秦某也只是说医馆中委屈大人，替大人备好马车罢了。当然医馆中就诊方便，大人若不嫌弃，尽可自便。”
他说完这话，也就告了辞。熊熊犹还等在外头，见他脸上笑溶溶的，以为已经谈妥，上前问他安排。
“你说得对，不能得罪城主大人不是？”秦晋拍了拍熊熊肩头，和缓如春风，“大人是有些心事，昨晚才想不开，一会儿你进去，尽可开导开导。他这样折腾自己，便是自己不觉难受，家里人也要心疼，什么父母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的，都要担心坏了。”
熊熊似懂非懂，“是这个道理。”
秦晋这回是真的好比一股得意的春风，吹回家里。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熊熊也就回来了。
秦晋暗笑不已，不曾细问，也就不知道熊熊没来得及开导，是河洲到了医馆，沈晗便叫熊熊走了。
府上沈维雍不在，也没什么其他能做主的人，河洲昨晚上找不见沈晗，一直着急，听秦晋打发人来说了沈晗所在，便赶紧去接，带他回了府。
也是难得，今日沈晗还能有个笑脸，往日可都是冷着，河洲不由得也松快几分，回家后便没怎么看着。他将药材交到厨下，再回去见沈晗秉事，又不见人了。想着许是在沈维雍那小院儿，河洲急走了几步，见大门敞着，只能听见假山后几个仆役说话。河洲想去问问他们见着沈晗没有，走得近些，听见那一头说笑正热闹。
“小哥哥不去门口巴望巴望，在大人跟前露个脸儿？”这声音是厨房的小丫头，“多久没见着，这怕是要失宠了。”
在门口巴望，是前些日子清儿用过的手段。他初来沈府时，还是很记着自个儿身份任务，在沈晗跟前邀过几回宠。沈晗回回耍猴儿一般看他，便很是无趣。后来周兴良灰溜溜走了，沈晗也没有撵他的意思，清儿乐得自在，在这府上度日欢快。
“嘻……小丫头心眼这等坏，若老爷回来，见着我这样儿的成日在大人眼前蹦跶，不得揭我一层皮？”这是清儿故作高深的语气。
“得了吧，老爷为人最是慈善，打是不打你。可你当然比不上河洲哥哥，不得我家大人心……”
“笨！”清儿语气里透露着看傻子的得意，“你们家老爷再慈善，遇着断袖儿子，那也是要打的。一家人父慈子孝名声好听，打儿子不成，专要打我。不，就打河洲！”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旁人家或要打，我们家是不打的。”又有人道，“我跟河洲都是公子从楠城带回京，又从京里带到玉城，都知道老爷不打他。”
清儿啧了两声，逞强道，“难怪总是不见老爷，你们这群糊涂蛋儿，摆明是老爷不待见么，所以不屑得打……”
府上人口不多，沈晗驭下又不严，便一贯融洽，底下人偶有碎嘴，只要不过头，河洲只当听个乐子。又如沈晗自己不甚珍惜名望，连带着河洲也受许多累，偶然间听说几回，因这种事情是沈晗放纵的，河洲也不便管束。只是今日这些闲话却很不好听，他正要出声制止，那边古怪地一静，而后齐声拜了“大人”“公子”。
河洲暗道坏了，从假山后转出去，看见沈晗容色冷峻，站在那几个仆役身前不远。“公子……”
他是沈晗出仕前便跟着了，所以唤一声“公子”，沈晗在玉城新雇的人手，便都是唤一声“大人”。
而沈晗似笑非笑，看向他的目光却冷。
河洲杵在那里，一时想不好说些什么，众人也都僵着。再过一阵儿，沈晗不等他们，自行往府外去了。
河洲自然不敢拉他，也不知他去哪里，看他匆匆走着，只能落后一步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