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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客人往封记买香料时，拿手拨弄拨弄，见有一颗东西，竟像是……
那客人当即撤了手，高声惊呼。
其他客人听他这样喊，仔细看看自己所称香料，竟也有几颗。
若是封记那两家昂贵些的铺子，客人就算捏着了，怕也认不出那是什么，只因没曾见过。但新的这一家走的是平价的路子，往来客人家境虽殷实，到底是油盐酱醋里过日子的，一眼就认出来香料里混了不干净东西。
部分客人愤而走人，部分客人吵吵闹闹，再愤而走人。掌柜的被这突发的事故冲击得暂时失去应变能力，想要留住客人，却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被人用一种嫌恶的眼光看着。
就在香铺中大肆抓老鼠的时候，茶楼中又有话传，竟是有人先前熏了封记的香料，自己昏昏沉沉，他老婆却撒手人寰了。这说法让听到的人心下恐慌，尤其是最近一些客人用了封记的香料，夜里也时常觉得昏沉，起初还以为只是自己不适应，并不打算退货，更没有想到追究封记责任。可现在听起来，这哪里是不适应，这是要人命！
当日下午，便有人蜂拥着到封记闹事。要退货，要赔偿，还要请医延药。尽管大夫也查不出来这些人有什么妨碍，可人家咬定了接连昏沉，停了香料才觉好些。
封家因为槐花街上这一家铺子不好，其他两家便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都是封家的招牌，一砸就全砸了。是以，接连几日，封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封家没有办法，宣称将库房中的货全都销毁，再补新货，仍不能平愤。
有人混在激愤的人群中，要封记交出香方，他们要知道封记到底在香料中掺了什么，有没有害人命的东西。封记哪里肯交出自家秘方，他们用的料又不好，一旦公开，封记的声誉更要受损。这般僵持几日，铺子里再无一个客人上门了。
就在封记焦头烂额之际，玉城通判张怀瑞底下的人过来，将封止端扣入大牢，说是先前秦晋在西山遇匪的事情可疑，他们查到线索，指向了封止端。
这一时间，封家乱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第二日就找黎七，让行会同官府讨个清白。
黎七猜也知道是秦晋报复封家，难怪周兴平四面楚歌之际秦晋还能不离不弃，敢情是拖着周兴平最后一次借用张怀瑞这层关系。但鉴于自个儿是要入伙摇情的，铲除封记并非坏事，只等周兴平被人收去份额时接手；再因他曾夸下海口，说要为秦晋揖凶，可揖了几个月还没有眉目，这个时候便不想主动沾惹有关西山遇匪的事情，黎七便压根儿没有理会封家。
封止端的父亲四处疏通，散去好些家财，张怀瑞始终不肯放人。玉城中各茶楼说起封记的故事，乱哄哄热闹两日，茶楼中竟又添茶资，说是周兴平母子给他家二房、三房、四房与五房的叔叔堂弟们联名告上公堂，诉他伪造文书、私占家财。
这原是八月初七那日，周家的旁支人等忽然被叫到院子里，坐到一列一列椅子上，老太太也给人抬到院中，三两句告知众人有关先祖遗书以及有关分家的安排，并要求众人三日内离开周家——因她分给其他各房的产业都在几处偏远小镇上。
周家其他人自是不服，又因家里主事的都在各处查看周家的铺子，只剩下老弱孤幼，虽哭啼着叫骂不依，也拦不住周家壮仆们迅速收拾，一辆辆马车给送到各处小镇去了。
谁也没想到，老太太吊着最后一口气，却出了狠招。她这般撕破脸皮，周兴良等人也顾不得面子里子，凑一块儿一合计，这么多年周兴平一房没把遗书拿出来，忽然来这样一出，十之八九不是真的。再等到十四那日，族里终于聚齐了人，便到周府大门口要个说法。
周兴平请来玉城中几位书法名家，当场勘验，验明文书是真。周兴良等人又闹到官府，诉称周兴平买通所谓“名家”，那勘验作不得真。
周家几百万两身家，这分家就是件大事，城主梁大人顶着暑气未消的秋阳，一边擦汗，一边听众人陈述。
“你们的意思，本官明白了。那文书若是真的，便依照文书，由周兴平一房来处置产业；若是假的，便由嫡出的二房来处置。是也不是？”
梁大人身子宽胖，极不耐热，身后左右两人一齐打扇，犹觉炎热。他听了半晌，拣着紧要处，想快些结案。
周兴良抢道，“大人，这文书一定不是真的，是周兴平伪造，请大人治他一个欺瞒公堂，伪造文书之罪！”
高案上惊堂木重重一响，梁大人不耐烦道，“你说是假，他说是真，几位老先生勘验了，也说是真的，那本官信你还是信他？”
“是他伪造，”周兴良又道，“我曾祖最喜祖父，极厌他大房，怎么可能……”
“是真是假，请大人明鉴，”周兴平道，“但若是假的，还请大人治他各人诬告之罪。”
堂上周家四叔气得大吼，“周兴平，你好不要脸！”
周兴良又道，“我等原以为大娘病重，体谅他……”
“够了！”梁大人听这些话来来回回也听得四五遍了，厌烦道，“本官自会查明真相，再吵吵闹闹，先给你们一人十块板子！”
语毕，自己抢过扇子猛摇，再对底下人道，“去将沈晗叫过来。”
堂上各人不明所已，但看梁大人有火气，也不敢再多说多问，一齐擦着汗水等沈晗。
不多时，沈晗一身锦蓝官服，不明所已地来到堂上，梁大人便叫周大管家将那封遗书递到沈晗跟前，“你验验是真是假，文书字迹，官署中也没有人比你懂行了。”
沈晗往堂下扫过一回，认得是周家的人，再一看文书内容，晓得这是一把孽火，不好擅自沾身的，便道，“大人，下官不过粗略知些皮毛，玉城中大有名士，请他们一验便知，下官资历尚……”
梁大人下首站着张怀瑞，只因今日周家门口聚众闹事，作为本城通判，他去那里维持秩序，便一起跟了过来。此时听见沈晗推脱，而梁大人已经烦躁许久，便接话道：“不瞒沈大人，周兴良诉称名士给人买通，这才请您过来。都知道咱们探花郎自来清贵，学识又高，谁也买通不得，谁的面子也不用给，由您来验，大家心服口服。”
“张大人可是谬赞，”沈晗笑声应下，抬眼时却毫不客气地给了张怀瑞一记眼刀。他若不肯接这差事，就成了不给梁大人面子，但若是接下来，就是自己揽一个烫手山芋。
周兴平一房这么多年没有拿出文书，必有蹊跷，堂上诸位大人，心里都有些觉着得是份假的，所以周兴良毫无凭据指责几位名士给周兴平买通，梁大人就真的不去采信，反而叫了他来。但要沈晗说是假，几位名士都已经认定了是真，他又怎么验得出假？
沈晗拿过文书，又取了周家先祖亲笔，在堂下比照一番，方道，“回禀大人，下官粗看起来，倒不像是作假，但……也实在不好确信。”
“此事仓促不得，”梁大人摆了摆手，“你拿去细看，有结果再来报我，今日便各自散了。”
“大人！”
“请大人留步！”
“……”
周家无论是周兴平还是其他人，都是不愿意拖的，怕夜长梦多。但非要沈晗在公堂上说个真假，沈晗又不肯，一群人各自嚷嚷，梁大人却是早就退了堂，回去抱冰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