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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们都走了，工房怎么办？”秦晋看燕徊脸色骤变，自己心里也揪成一团儿。“工人并不熟练，你得看着他们，况且，家里头还有子然……”
“你不带我？”燕徊撒下手里正收拾的物件儿，“可我们不是说好了，会永远在一起，再不分开？”
“是，没错，可是……”情热之时，这等话秦晋不知说过多少，而今便不知如何解释。“家里这么些事儿，总要留一个人……”
话未说完，燕徊掀帘子回自己房中，再不理他。
秦晋好话说尽，也没能沾上燕徊床沿儿。他只好站在床边，絮絮叨叨把该嘱的话都嘱一遍，燕徊翻过身子，看他一眼，又翻回去了。
“明儿就走了，好几个月呢……你不给我抱抱？”
燕徊拣了枕头扔他，又将床帐放下。
“徊徊……”
秦晋终于没什么办法，隔着床帘喊他，“我给你写信，别跟我生气……”
燕徊最终也无甚回应。
第二日也是学堂休假的日子，王子焕同王子煜两个去西厢接了妹妹，往饭厅用饭，过不多时，秦晋也同燕徊过来。因为秦晋早说过黎泉要来，他兄弟两个大早上的便很兴奋，异口同声地喊完“秦大哥”，再要喊“大哥哥”时，声音却低下，也不再那么兴奋了。
因为燕徊同秦晋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第一，他俩没牵手。虽然总牵着手也是奇怪，比如王子煜就不会总去牵着他哥，但秦晋同燕徊是惯例牵着的，今儿忽然就不牵了，反常。
第二，他俩没笑。燕徊倒还平静，秦晋却是愁眉苦脸的。
到了饭厅，秦晋照例为燕徊抽出椅子，燕徊没有坐，往另一边去了。
这气氛太过反常，王子焕正望着他俩疑惑，王子煜便给他取一块狮子糕，“哥，你快尝尝这糕。”
王子焕遂也安静用饭，待他们用到一半，黎泉便来了。
“泉哥哥！”王子然先是一愣，认清了人，便跳下椅子跑过去。她因为个子矮些，到人跟前，只能是扑着腿，抬头去望。
黎泉倒有些不知所措了。黎家虽有孩子，四五岁其实上不少，但那是主子，年岁又小，又很不得黎七喜欢，与黎泉素无交集。所以黎泉是不知道如何同一个小孩相处，更不知如何面对一个眼中盛满儒慕的小孩。再者，抱自己这孩子，她的胳膊那样细小而柔软，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坏了似的。
黎泉自己犹豫，秦晋也没给他太多时间，“子然，还不请你泉哥哥上座？”
王子然便抬手牵住黎泉，将他带往饭厅中空余的椅子，那只小小的手掌也是软乎乎的，手指细细的。
黎泉二十又五，以王子然的年岁，照常理而言，唤一声哥哥似乎别扭，唤作叔叔或要好些。
然而他与秦晋岁数相仿，秦晋拿王子然当妹妹，黎泉不能占人便宜。
“不用……”黎泉才一落座，王子然便从饭桌上抓了狮子糕予他。听他说不用，她那抓糕的左手收去背后，眨了眨眼，变戏法似的，右手又递出来，竟是颗鸡蛋。
“不用……”黎泉是用过饭才来，便又是拒绝。但面对那样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拒绝的时候，竟生出愧意。
他连说了两次不用，王子然便黯下眼神，也不再缠他，回饭桌上坐下，低头吃着鸡蛋和狮子糕。但每吃上一口，便抬眼望他一望，又迅速地低下头，怕人发现似的。
自西山回来，她已经很久没有高兴过，听说黎泉会来，今日很早就起了，盼着见他，但真的见到，好像高兴同热情都用错了地方。
黎泉不禁懊悔，可才这样想着，王子然又跳下椅子，到他跟前时，左手伸出来，小碟上有颗小笼包。
黎泉略略迟疑，终于没有再拒绝，伸手接过，便见王子然恢复神采。她一回身跑向桌边，双手握住把手，把一整笼小包子都端起来，捧到黎泉面前。
“这……”黎泉下意识望向秦晋，看他在笑，自己也觉得好笑了，遂也接过这笼包子。但王子然再回过身去，目光直直地盯着桌上另一只蒸笼时，黎泉单手捞她起来，箍她在椅子上，“足够了。”
王子然便安稳坐着，静静地看他。那照顾她的婆子取了碗筷，送过去让她继续用饭。
因为这一点插曲，一直冷着脸的燕徊也放松不少，秦晋借这个机会，唤出一声“徊徊”。不想燕徊神色又是一冷，不睬他。
秦晋便没什么用饭的心情了，离开饭桌，与黎泉往一旁坐着，问他，“倩娘收拾了屋子，一会儿小虎带你过去。对了，行李带着么？”
“带着，小虎兄弟替我放屋里去了，我想着先来见过掌柜的。”
“那就好，”秦晋再道，“徊徊身子骨弱，这三个又小，有你帮忙看着，我才安心。”
燕徊微不可察地皱一皱眉，他身子没什么不好，只秦晋觉着不好，当是瓷娃娃似的。所以，不带他往绣城。
过不多时，秦晋把家里的人都叫来，让黎泉一一认了，再将他带着在院子里走过一遍，最后回到书房，竟颇为郑重地，交给黎泉一个荷包，掂量着约有二三十银子。
“掌柜的这是？”黎泉慌地推回。
“这是束脩，”秦晋道，“那几个小的要跟你学学拳脚，总不能白学的。”
“不妥……”
“我知道你那是黎家家学，”秦晋先道，“不是要偷师，我原有一些粗浅功夫，虽上不得台面，强身健体还是中用的，先前也教过他们。但我这一走，便无人予他们指导，所以要拜托泉兄弟看着些，也借你的经验指教。”
“那更不可了，”不是传授功夫，黎泉便少了很多为难，“我……掌柜的底子颇好，那日我是见着的，让我指导小公子，这是……这是给我偷师，原该谢谢掌柜……”
“谁说只有小公子，那不还有两个五岁的小姑娘？”
“她们？”黎泉方才认过了人，除了王子然，还有倩娘的女儿蔻儿。他有些惊讶而迟疑道，“却太过小些，女孩儿……”
“子然先前吓坏了，”秦晋叹了口气，“回来便闹着要请你来家，方才你也见着的，高兴得不得了。”又道，“我也知道，你是七公子的人，不缺这些个俗物。况且江湖中人极重情义，拿银子反倒失了体面。”
而后自嘲，“但我是个俗人，你不肯要这个，他们几个便不好意思开口麻烦你。只因柏如海那学堂，一年中一个弟子是六两的束脩，劳你辛苦，看顾着五个孩子，便该是三十银子。还请泉兄弟莫要嫌少，委屈担了这名。”
他这样一说，黎泉便不好不收下来，只犹觉着烫手。“掌柜的客气……”
秦晋点点头，才又嘱咐，“凉城不能说话，遇事了你得看他写字，所以慢着些，千万有些耐性。子焕两个，能看懂一些手语，若是他两个在，也可问问他们。”
黎泉又一一应下。
“其实凉城脾气最好，除了同我，也没见他跟人家红脸。”秦晋看向门口，忽道，“我也不是有心惹他生气，他那里生气，做哥哥的，总是心疼。”
燕徊从门口走进来，看了秦晋一眼，手势快速变换，“时辰不早，你再不走，便不要走了。”
秦晋分辨了一句，“我是不得不走，并非是想要走……”
燕徊退了出去，秦晋忙跟着他，去到大门口，见孙进已架好马车。
而燕徊手里牵着毛驴，虽是置气，到底还要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