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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辛是在客栈里给人劫走的,春冬时行船不便,他入蜀选的是陆路,一行十数人,有打手、有账房,还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厮。一路上打点也妥当,平平静静地往蜀中,谁料深更半夜,有人潜进住处,将他捆粽子似的带了出来。
他是给下了药的,昏沉沉什么也察不清,只模糊知道自己给人捆在马背上,一路颠簸摇晃,心肺都要碎了。
待终于清醒,已是清晨时分,他先是觉得冷,料峭春寒,何况他只有一身亵衣就给人从被窝拖出来;而后觉着酸痛,毕竟浑身捆绑,血流很是不畅。他转眼去看四周,先见有几人正在刨坑,再转回来,看见秦晋静静站在他身后,阴沉沉像个鬼似的。
哦,秦晋不是死了吗?当真是个鬼!
天杀的秦愈,怎么就让人死了呢!
夏辛嘴巴里“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徒劳地挣着手脚。
不多时,那土坑就刨好了。秦晋抬脚将捆成粽子的夏辛滚碾子似的一路往坑边滚。
夏辛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图,这时候也顾不上他是人是鬼,只想离那土坑远一点。
于是一个抬脚往近处滚,一个竭力往远处翻,僵持了许久,竟然离那土坑还远。
秦晋“啧”了一声,屈尊拾起绑绳,将夏辛拖去坑里。
随后,刨坑的人就往里头填土。一铲一铲,不时泼到夏辛脸上。
夏辛挣扎着甩去面上泥土,又“唔唔”得更厉害,两只眼睛一得空就望着秦晋,满是惊恐,倒进了好几回土。
他心里抖得厉害,秦晋这是要活活埋了他,这缺德的,给他个痛快再埋不成吗?听说活埋的人特别遭罪,嘴巴里进好些土,还有蚯蚓钻进喉咙,一肠子都是土……
又一铲土盖下来,夏辛瞧见那泥土中当真还有半截蚯蚓,身子一僵,随后更疯狂地挣扎。
这般挣着挣着,过了许久,他终于挣不动了,力气都耗没了,泥土也已经埋得他只露出一张脸。
秦晋这才揭开布团,听他遗言。
夏辛挣了这许久,触感极真实,先知不是梦,而后不信秦晋是鬼——这世上哪有鬼。
他这人识时务,秦晋一照面就要活埋他,必然是料到他做下的事情,所以这时候不敢扯什么虚的,一开口就许诺:“你的银子我都还你,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是给人逼迫了,我对不起你……”
“我没办法呀,那东方白同秦愈,一个豪门权贵,一个财大气粗,我小小夏氏,抗不过他们……”
在他说话的时候,另两人拿铲子拨开泥土,割断绳子,让夏辛右手得了解脱。秦晋遂摆出笔墨,又取出写好的纸页,让夏辛签字。
“我……”夏辛一看那些文字,脑袋里闷闷地缺了血。
那打头一张,说的是丰林金矿,他占了秦晋白银二十八万两,要还;落后一张,说的是沉香木,占秦晋白银三十四万三千二百两,也要还。
“也不是我一个人,你不能全算我头上……”夏辛几乎哭出来,看秦晋作势要收纸笔,且身上又有几铲土浇下来,便赶紧改口,“我签,我签!”
显然,秦晋是不接受讨价还价的。
签完这两张,还有一张,是夏辛承诺替秦晋还本付息,梓州那些债主们,都可以找他。
夏辛心痛得直抽抽,也只能是签了。
秦晋又取出两张,这一回,是借据与收条,说他借到秦晋白银十万两,月利颇高。
夏辛几乎昏死过去,这林林总总,足让他倾家荡产。
签字之后,夏辛给人从坑里扒出来,秦晋一个手刀将他打晕,而后让人塞进麻袋,扛到马背上。
他给喂了太多昏药,一路都是迷的,有时候在马背,有时候在车厢,也不知道秦晋拣的什么路走,颠簸摇晃,将胃里酸水全颠出来了。
也不知行得几日几夜,他套着一口大麻袋,又给人摔到地上时,终于不再颠簸了。
这时候的他,已经到了玉城。
想着能给燕徊一个惊喜,回来的时辰秦晋不曾有信,谁知却很不巧,这日燕徊往铺子去了,没在。
他到家以后,将麻袋扔去狼屋,便打发小虎领熊豹的人去用午饭。
夏辛被他解了袋口,露出一张又是灰又是土的脸,头发丝儿乱蓬蓬也糊在脸上。
秦晋一瓢冷水浇下去,泥土给冲走一些,人也给浇醒来。夏辛犹还恍惚,睁开眼睛,分明瞧见秦晋还在跟前,耳听得秦晋说了句什么话。可再眨一下眼,秦晋给另一个人拉着,匆匆就走了。
夏辛甩甩头,觉得那药劲儿还在,他翻滚着扭动着试图从袋里挣出来,才动了两下,听着一声呜噜。
夏辛侧头去看,屋子正中有一块华美的白狐裘,一只灰狼盘踞其上,牙口大呲,目露凶光。
他本就给颠得精神不济,秦晋一路上又不给他吃饱。此时,教灰狼这一吓,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两眼一翻,又晕过去。
另一头,秦晋也是有些弄不清状况,在燕徊跟前犯迷。
他是给忽然归家的燕徊忽然就给拽出去的,这人手劲儿极大,竟有些抓得生疼。
至于燕徊的神情,那也太过复杂,精明如秦晋,也理不清燕徊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情绪。
高兴?论理是该有的,久别重逢,合该欢喜。
担忧?也该是有的,他将麻烦绑回家里,万一走漏风声,将是灭顶之灾。而他事先又未与燕徊商量,此时燕徊不赞成不放心,也合情理。
还有心疼?当然,一路上风餐露宿,他瘦了许多也仪容粗犷许多,燕徊岂能不疼?
然而以上种种,与燕徊所表现出来的极力克制的模样,又不能完全对应。
秦晋先解释,自己刚到,不是不去找他,只是还没来得及。“我正想嘱咐他两句,莫要惹小呆生气,便要去找你。不想你竟回来……”
燕徊带他往前走,没有反应。
“徊徊……徊徊?”秦晋接连唤了几回,心头百种思量,出口后总是不很正经,“你看你看,这回不用你寻,我自个儿就回来了,高不高兴……”
说这样的话,那是因为燕徊总要去寻他,什么破桥破崖,落魄的时候就不说了,他在绣城万事如意着,燕徊也迫不及待要找他。秦晋为此而得意,这表示燕徊离不得他。
然而,他忽地顿住语声,因为燕徊忽然转头,原本算得冷峻的容色,在他说话的同时崩裂,一向爱笑爱瞧着他的明媚的眼,满满盈着泪,开始不要钱地往下掉水珠子了。
秦晋有些惊讶,却未能看得仔细,因为燕徊已经扑向他的怀抱,一双手绕去他背后,泄愤似的砸拳头。
他这会儿力气倒又变小,砸了好几下,秦晋不觉得痛,只是胸口的衣裳都湿透了。
老实说,喜极而泣他懂,砸小拳头他可就不懂了。
他捧起燕徊的脸,想要给他擦擦眼泪,却又完全出乎意料地被那双泪眼所吸引。那太清澈也太深沉,太好看了……
燕徊阖目敛去情绪,秦晋未及深思,又觉唇上一暖,想念了许久的甘甜随即浸润口腔,灵巧而热切的舌头在他口中游走。
他弄不明白燕徊的情绪,身体的反应却很快,一只手回抱燕徊,另一只手便箍住燕徊后脑勺,忘情地缠吻。
他一向爱在这等事情上欺负燕徊,觉着吻得比燕徊久,体力比燕徊好,反正是比燕徊强。然而今儿这一遭,燕徊吻得极深极缠,身子颤栗,呼吸极乱。秦晋意识到不对时,赶忙放开,见他大口大口喘着,但这会儿不哭,又改成笑了。
秦晋更迷了,“这是怎么?你……”
燕徊又缩回他的怀抱,两只手环得极紧。
“徊徊,你是不是想我了?”
燕徊将他环得更紧,好似要将血肉长在一起。
“你是担心我?不是早说了没事么……唔……”
燕徊环得更紧了。
秦晋叹息一声,倒很高兴。想抱他紧,那就拱白菜啊。他打定主意,既然燕徊什么都不说,他先带人回房里办事儿。
秦晋将燕徊横抱,两人眼对着眼,燕徊给他看得又不好意思起来,却手语问他:“你饿不饿?”
秦晋忙点头,饿,能拱三十亩小白菜。
“那你放我下来,”燕徊手语,“厨房温着鸡汤,我想着你不定哪一个时辰就回来,每日都给你炖着。是城外活泉里取水,想给你尝尝。”
秦晋忙着回来见他,午时便不曾用饭,这会儿听他说有鸡汤,必是搁了根儿滋补小山参什么的,便以为自己参透了什么隐密。“我舍不得放你下来,抱着你取汤可好?”
燕徊赶忙摇头,怎么能这样羞人呢。然而秦晋偏不肯放,执意抱他往厨房。燕徊没有法子,只好将脸埋在秦晋怀里,以免被人瞧见。
而秦晋偏还要逗他,“可别拿我衣裳擦眼泪,一会儿给人瞧见了,都知道是徊徊落下。”
燕徊砸给他一轮小拳头,手语,“我挡着,人家瞧不着。”
“哈哈哈哈,”秦晋又逗他,“那,哭脏了不好洗。”
“我洗。”燕徊这回改成写字了,慢慢划在秦晋胸口,怪是酥麻。等他将两个字写完整,又很滚烫,秦晋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太渴望将他揉进骨血中。
“徊徊,你哭什么呢?哭得我都乱了……可你哭起来好看,比星星眨眼,比园子花开,都要好看……”
燕徊在他怀里蹭蹭眼泪,又砸给他一顿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