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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如接过照片,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儿子稚嫩的脸庞,泪水终于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滴在照片上。她慌忙用袖子去擦,生怕弄坏了这唯一的念想,这是她在这冰冷战场上,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希望之一。
“嗯!回家!”她用力点头,泪眼婆娑的脸上却带着坚定的光,“我们都要平平安安地回家!慧真姐,钱叔,杨婶,二丫小丫小石头,还有平平安安……一个都不能少!”
李天佑伸出没受伤的右臂,轻轻揽住秦淮如因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两人依偎在昏黄的灯光下,在这异国他乡寒冷的冬夜里,两张小小的照片承载着他们对千里之外那个小小院落里所有亲人最深沉的思念、最浓烈的牵挂,以及对那个默默扛起一切、让他们能无后顾之忧在前线拼搏的女人的无尽心疼。帐篷外呼啸的寒风,此刻仿佛也成了催促他们早日结束战争、归家团圆的号角。
“会的,”李天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对秦淮如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和远方的家人承诺,“我们一定会回去。很快。”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护士焦急的呼喊:“秦医生!三号帐篷有重伤员,需要紧急手术,您快过去看看!”
秦淮如立刻擦干眼泪,脸上的脆弱瞬间褪去,恢复了医疗队员的干练和冷静。她迅速将照片小心翼翼地塞回李天佑手中,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担忧,还有坚定:“天佑哥,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说完,她站起身,拢了拢白大褂,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快步融入外面紧张而忙碌的夜色中,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寒风里。
李天佑握着那两张尚带余温的照片,指尖摩挲着照片上亲人的脸庞,看着晃动的门帘,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与死神赛跑的脚步声,心中对徐慧真的心疼和对孩子的思念,以及对眼前这个勇敢奔赴战场的女人的复杂情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他必须更快地好起来,为了能再次握住方向盘,为了能更快地把物资送到前线,也为了能更早地……回家。
午市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京城南门大街上的四季鲜饭馆里,杯盘碰撞的脆响渐渐平息,但空气里还浮动着酱油肉的咸香、炸丸子的油香,以及人声鼎沸后残留的温热气息。徐慧真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她扯过腰间的蓝布围裙擦了擦手,围裙上沾着的油渍在动作间蹭出几道亮痕。
“金宝,把靠窗那桌的碗碟摞齐了,小心别磕着!”她扬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的沙哑,却依旧清亮有力。穿蓝布褂子的小伙计金宝连忙应着,双手麻利地将油腻的青花碗叠成一摞,碗沿的红油顺着指缝往下滴。老刘则扛着一把长柄扫帚,正弯腰清扫地上的菜渣,扫帚划过青砖地发出“沙沙”的响,扬起细小的油星子。
后厨传来“哐哐”的剁骨声,节奏又快又急,透着股藏不住的疲惫,却依旧利落得不含糊。那是何雨柱在为晚市备料,案板上堆着半扇排骨,骨渣溅得他袖口都是。徐慧真隔着门帘喊了句:“柱子,剁慢点,别把手伤着!”里面的声音顿了顿,随即传来一声闷应:“知道了慧真姐。”
穿过饭馆通往后院的小门,另一番景象映入眼帘。钱叔坐在堂屋门口的小马扎上,身下垫着块厚棉垫。他面前的青石桌上,摊着一摞泛黄的账本,旁边放着个包浆发亮的旧算盘。老人努力挺直佝偻的背脊,可肩膀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缩着,手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有些发颤地拨着算珠,每动一下都显得格外吃力。
“三加五得八……进一……”他嘴里念念有词,眉头紧锁成个疙瘩。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钱叔连忙用袖口捂住嘴,整个身子剧烈地抖动着,像风中的残烛。咳到急处,他弯下腰,脸憋得青紫,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徐慧真刚掀开门帘就撞见这一幕,心猛地一揪,快步走过去,掌心覆在老人后背上轻轻拍打。“钱叔,说了多少回了,这账您别算了!”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还有藏不住的心疼,“歇着去,等我忙完前厅,让我来弄!”
钱叔好不容易缓过气,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睛里透着股孩童般的固执:“咳……咳……不碍事,这点小事……咳咳……还累不着我这把老骨头。”他喘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温水,又低头去拨弄算珠,那专注的样子,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年底了,得把进出货的账对对清楚,不能让你吃亏……”
徐慧真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杯壁上很快凝起一层水珠。她的目光扫过院子,落在西厢房门口,杨婶坐在小马扎上,怀里紧紧抱着个蓝布包袱,那是当初军队送来她儿子遗物时用的包袱皮,边角都磨破了。
杨婶的眼神空洞地望着院墙一角的枯草,嘴里无声地蠕动着,嘴唇翕动的幅度很小,像是在跟谁轻声说话,又像只是无意识的呢喃。偶尔有风吹过,掀起她额前的白发,露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表情麻木得没有一丝波澜。徐慧真知道,她还活在失去儿子的悲痛里,这院子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隔着层厚厚的雾。
“娘!娘!你看我画的!”一声清脆的童音突然划破沉寂。已经两岁多的李承平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圆滚滚的小团子,摇摇晃晃地举着一张画纸跑过来。纸上用蜡笔涂得乱七八糟,红一块蓝一块,却看得出来是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她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鼻尖沾着点灰,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极了徐慧真年轻时的模样。
“哎哟,我的平儿真棒!”徐慧真连忙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在她嫩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家伙咯咯地笑起来,用带着奶香的小手搂住她的脖子,把画纸贴在她脸上。一天的疲惫似乎都被这奶声奶气的呼唤驱散了几分,徐慧真抱着女儿,心里像揣了个暖炉。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东厢房门口,李承安正撅着小屁股,两条小胖腿蹬得飞快,试图去够小石头腰间那个装着石子的铁皮罐子。小石头今年八岁,像个尽职的护卫,一边把罐子往身后藏,一边又怕碰着小侄儿,急得抓耳挠腮:“安安,别闹,这是‘手榴弹’,会炸手的!”
廊下的竹椅上,二丫正趴在小几上写作业,辫子上的红绳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才十岁,却已经像个小大人似的,时不时抬头看看院子里的弟弟妹妹,见没人捣乱,又低下头去写算术题,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小丫则眼巴巴地瞅着通往前厅的门,小舌头舔着嘴唇,她在等何雨柱忙完,偷偷给她塞点炸丸子的边角料。
徐慧真抱着李承平,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一院的老老小小。寒风卷着枯叶从院墙外飘过,掀动了她额前的碎发。钱叔的咳嗽声、孩子们的嬉闹声、远处隐约传来的叫卖声,交织成一首琐碎却鲜活的歌。
这就是她的家,她的战场。没有炮火硝烟,却同样需要拼尽全力去守护。老的病着、恍惚着,小的闹着、长着,一个饭馆、前后两院,里里外外都得靠她这根主心骨撑着。徐慧真深吸一口气,拢了拢女儿的棉袄,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却很快被更坚定的光芒取代。她得站直了,像门前的老槐树那样,为这一院子的人挡住风雪。
“慧真姐,有你的信,好像是秦医生从前线寄来的!”金宝从前堂探进头来,粗布褂子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沾着肥皂泡沫的手腕,手里扬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沾着点淡褐色的油污,显然是从饭馆的油腻桌子上随手拿起来的。
秦淮如的信!
徐慧真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抱着承平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小家伙在她怀里扭了扭,咿咿呀呀地哼唧了两声。她连忙松了松力道,快步穿过院子走向前堂,脚下的棉鞋踩在结了薄冰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接过信封的瞬间,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上面还带着点旅途的凉意。信封右上角贴着枚小小的邮票,盖着模糊的邮戳,隐约能看出“朝鲜”字样。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秦淮如惯常的笔体,只是笔画间带着些微的颤抖,像是在颠簸中写就,字里行间仿佛都沾着战地的风尘。
“平儿乖,”徐慧真把女儿轻轻放在地上,摸了摸她冻得发红的小脸蛋,“先跟二丫姑姑玩会儿,娘看个信就来陪你。”承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扑向廊下写作业的二丫,小手里还攥着那张画满蜡笔印的纸。
徐慧真转身走进堂屋,在八仙桌旁坐下。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糊着毛边纸的窗棂照进来,光线稀薄得像一层纱,在桌面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她从发髻上拔下银簪,用簪尖轻轻挑开信封封口,动作慢得像是在拆一件稀世珍宝。
信纸很薄,是那种最普通的草纸,带着明显的褶皱,边角有些磨损,还隐约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水味,那是前线医院特有的气息。展开信纸时,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诉说着跨越千山万水的艰难。
“慧真姐:见字如面。
前线一切尚好,勿念。天佑哥受伤了,左臂被弹片擦伤,万幸没伤到筋骨,性命无虞,现已无大碍,正在休养。我就在医疗队,能亲自照顾他,你放心。他精神很好,就是总念叨你和孩子们,还有钱叔、杨婶……”
看到“受伤了”三个字,徐慧真的呼吸瞬间一窒,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眼前猛地发黑,手里的信纸簌簌发抖,她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扶住桌角,冰凉的红木触感让她稍稍稳住心神。直到目光扫过“性命无虞”、“无大碍”这几个字,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咚”地一声落回胸腔,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随之涌起的是一股强烈的后怕和心疼。这个冤家,就知道他在前线不会安生!
徐慧真深吸一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额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往下看。
“……这里条件艰苦,但伤员们都很有信念。天佑哥总说,比起牺牲的战友,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他总让我写信告诉你,他一切都好,让你别担心,照顾好家里和自己,别太累着。慧真姐,我……”
读到这里,徐慧真发现纸面有一块淡淡的水渍,把下面的字迹晕开了一小片,像是滴了眼泪。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片濡湿的痕迹,仿佛能感受到写信人当时的哽咽。
“……我在这边,离他近些,看着他受伤,看着他咬牙忍着疼不肯吭声,看着他夜里疼得睡不着却还想着家里的你……我……我才真正明白,你有多不容易。以前是我太不懂事,太自私,给你添了太多麻烦。现在想想,真是羞愧难当。
现在家中里里外外全靠你一个人撑着。钱叔身体怎么样了?咳得还厉害吗?杨婶……她状态还好吗?平儿和安儿一定又长大不少了吧?二丫是不是更懂事了?小丫还那么馋嘴吗?小石头还整天抱着他的‘手榴弹’吧?……慧真姐,辛苦你了!真的辛苦你了!谢谢你不计前嫌,替我照顾安儿,照顾这个家。这份恩情,我秦淮如这辈子都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