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dingdian365.com,更新快,无弹窗!
信的后半段,秦淮如絮絮叨叨地问着家里的每一个人,从钱叔的咳嗽到小石头的铁皮罐子,连二丫写作业认不认真、小丫有没有偷嘴都问到了。字里行间没有了往日的拘谨和算计,满满都是真切的牵挂和浓浓的感激,还有对徐慧真由衷的敬佩。
徐慧真捏着薄薄的信纸,指尖冰凉,心头却像被什么东西焐着,滚烫滚烫的。这些日子里,那些被油盐酱醋浸泡的琐碎,那些被老弱病小牵扯的艰难,被秦淮如这样郑重地提起、感谢,让她鼻尖一阵阵发酸,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从信里,徐慧真仿佛能看到硝烟弥漫的前线,秦淮如穿着不合身的白大褂,在昏暗的马灯下写信的样子,也许是刚从手术台下来,手指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也许是趁着李天佑睡着的间隙,一边留意着帐篷外的动静,一边匆匆落笔。那些愧疚的泪水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也晕开了过往的隔阂。
“傻妹子……”徐慧真低声呢喃,用指腹轻轻抹过信纸上的水渍,“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桌面上投下的光斑慢慢拉长。徐慧真把信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里还揣着李天佑上次寄来的家信,字迹豪迈有力,说着“家里有你我放心”。
此刻,两封信隔着衣料贴在一起,像是两颗心在相互取暖。她知道,无论前线多苦,后方多难,他们都在为同一个家努力着。
“娘……你怎么哭了?”小承安不知何时挣脱了二丫的看护,摇摇晃晃地跑到堂屋门口,棉鞋在地上蹭出细碎的声响。他仰着肉嘟嘟的小脸,睫毛上还沾着点室外的寒气,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去擦徐慧真脸上的泪痕,掌心带着孩子特有的温热。
徐慧真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浸湿了脸颊,连鬓角的碎发都黏在了皮肤上。她赶紧蹲下身,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脸颊贴着他柔软温热的头发,那股淡淡的奶香味像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心底的波澜,也汲取着继续撑下去的力量。“娘没哭……”她哽咽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娘是……是想你爹了。”
怀里的小承安似懂非懂,伸出小手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发出“咿咿呀呀”的安慰声。徐慧真用没抱孩子的手,把那封信连同信封一起紧紧攥在手心。纸张被捏得发皱,仿佛这样就能攥住千里之外那两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的安危与心意,攥住那份跨越硝烟的牵挂。
前堂传来金宝招呼伙计们准备晚市的吆喝声:“都精神点!把酱肉再炖炖,客人就爱这口儿!”后厨何雨柱剁骨头的节奏更快了,“哐哐”声像是在跟谁较劲,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院子里,钱叔的咳嗽声又隐隐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杨婶依旧坐在西厢房门口,对着虚空无声地诉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旧包袱。
二丫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承平刚才画画的地方,轻声教她念着“人、口、手”;小石头不知从哪儿找了根木棍当步枪,在院子里迈着正步,嘴里喊着“一二一”;小丫则像只小耗子,偷偷溜到厨房门口,踮着脚往里面张望,小鼻子嗅来嗅去,大概是闻到了炸丸子的香味……
生活还在继续,像门前那条奔流不息的河,裹挟着忙碌、琐碎和沉重,却也在水底藏着希望和坚韧。她的丈夫在远方用方向盘守护着战线,她的“妹妹”在前线用手术刀与死神搏斗,而她的家,这个由老弱妇孺组成的小天地,需要她稳稳地托着,不能有丝毫闪失。
徐慧真深吸一口气,用围裙擦干脸上的泪痕,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进贴身的蓝布褂子口袋里。那薄薄的纸张仿佛带着前线的硝烟味,还残留着亲人的体温,沉甸甸地熨帖着她的心房,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抱起承安,在他圆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脸上重新挂起那惯有的爽利干练的笑容,声音清脆得像铜铃:
“柱子!晚市的菜单再核对一遍!特别是那道九转大肠,客人昨儿说糖放少了!”她扬声喊着,声音穿透了后厨的剁骨声,“金宝,把靠窗那几张桌子擦亮点!别让客人看见油星子!二丫,看着点弟弟妹妹,别让他们往冰面上跑,摔着!”
目光扫过堂屋门口的钱叔,她故意板起脸:“钱叔,您老要是再跟那几本账较劲儿,晚上那碗给您炖的参汤,我可就倒给小石头喝了!他正长身子呢!”
钱叔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刚要说话又被一阵咳嗽打断,摆着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徐慧真抱着承安,大步走向通往前堂的小门,棉鞋踩在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她的步履坚定,背影挺得笔直,仿佛刚才的脆弱和思念从未发生过。只是,那只攥过信的手心,还残留着纸张的粗糙触感,像是远方亲人带来的温度,在这乱世烟火里,支撑着她继续昂首前行,等待着硝烟散尽、阖家团圆的那一天。
晚市的第一拨客人已经掀开了门帘,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高声喊着:“慧真老板,来两盘酱肉,一壶烧酒!”
徐慧真的声音立刻扬了起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来喽!您里边请!”
生活的齿轮,在这喧闹声中,又稳稳地转动起来。
前线后勤医疗队的帐篷群在寒风中瑟缩着,卷着雪粒子的狂风像无数把小刀子,打在帆布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随时要把这些单薄的庇护所撕裂。李天佑左臂还吊着厚厚的绷带,绷带边缘露出的棉军装袖子已经磨得起了毛,但他的气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脸颊有了些微血色。
他右手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军用罐头,罐头外面套着志愿军的绿色布袋子,看不真切里面的内容。这是他从空间里取出的美军战利品,牛肉和水果口味的,在物资紧缺的前线算得上稀罕物。他的脚步有些急切,踩在结了冰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朝着安置重伤员的帐篷区走去。孙老兵就躺在最里面那个帐篷里。
几天前那场遭遇战的惨烈情景,像烙印一样刻在李天佑的脑海里,历历在目。为了保住那个能俯瞰运输线的小山头,孙老兵所在的班几乎全员阵亡,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苦苦支撑。
当时孙老兵身中数弹,腹部被炸开一个狰狞的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却依旧靠着战壕壁,用步枪支撑着身体,不肯倒下。李天佑冲过去接应时,正好看见一个美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狞笑着朝昏迷的孙老兵胸膛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李天佑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下一秒,那美军士兵脚边就凭空出现了一颗冒着白烟的地雷。“轰”的一声剧烈爆炸,不仅瞬间解决了眼前的敌人,炸起的泥土和积雪还暂时阻断了后面追兵的视线。
当时孙老兵虽然重伤濒危,陷入半昏迷状态,但李天佑清楚地瞥见,他似乎艰难地睁了一下眼,模糊的视线正死死地对着自己……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事后,李天佑每每想起那个瞬间,后背都会惊出一层冷汗。情急之下,他暴露了自己最核心的秘密,那个能储物、能凭空取物的空间。虽然当时场面混乱,爆炸声震耳欲聋,烟尘弥漫,遮挡了不少视线,但孙老兵离得最近,而且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观察力远超常人,他很可能看到了什么,或者至少,察觉到了那颗手雷出现得极其诡异,不合常理。
这几天,李天佑一直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一方面,他真心实意地担心孙老兵的伤势,毕竟他们是并肩作战过的生死兄弟;另一方面,他更担心孙老兵醒来后会把那天看到的、察觉到的事情说出去。
空间的秘密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他自己会陷入麻烦,甚至可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他托护士打听了好几次,得知孙老兵昨天终于脱离了危险,刚刚恢复意识不久。这个消息让他既松了口气,又提心吊胆,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就在李天佑快要走到孙老兵所在的帐篷门口时,帐篷的棉帘子“哗啦”一声被掀了起来,一个穿着干部服的人影走了出来。李天佑的脚步猛地一顿,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了下去。是赵干事!政治部负责思想工作和纪律监察的赵干事!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刚见过孙老兵?
赵干事脸上带着一副慰问过伤员后的温和表情,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审视的锐利。看到李天佑,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说:“李师傅,来看孙班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刚醒不久,精神头还行,就是身体还很虚弱,说话都费劲。你去看看吧,别聊太久,影响他休息。”
说完,赵干事伸出手,拍了拍李天佑没受伤的右肩,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李天佑感觉像被针扎了一下。然后,赵干事便转身,踩着积雪,匆匆朝着指挥部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风雪中很快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看着赵干事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李天佑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像擂鼓一样“咚咚”作响,几乎要跳出胸腔。赵干事找孙老兵谈了什么?是例行的慰问,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孙老兵说了什么?他有没有……有没有提到那天那颗诡异的手雷?有没有说起自己当时奇怪的举动?冷汗瞬间浸湿了李天佑的内衣,后背凉飕飕的,握着罐头的手心也变得冰凉黏腻,布袋子都被浸得有些潮湿。
李天佑在帐篷外站了片刻,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寒风像冰锥一样刺进肺里,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稍微冷静了一些。事已至此,再担忧也无济于事,只能亲自去探探口风了。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他定了定神,用没受伤的手掀开厚重的棉帘,一股混合着药味和血腥味的暖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帐篷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疼,还混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以及周围伤员们低低的、压抑的呻吟。孙老兵躺在最靠里的行军床上,身下的褥子垫得很厚,却依旧掩不住他清瘦的轮廓。他的脸色蜡黄得像张旧纸,嘴唇干裂起皮,几道深深的纹路里还残留着战场上的烟尘。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军被,只露出一条缠满绷带的手臂,洁白的纱布层层叠叠,隐约能看到渗出的暗红血渍,一根细细的输液管从绷带间隙穿出来,连接着床头的玻璃瓶,药液正一滴一滴缓慢地往下落。
孙老兵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有些涣散,像是没聚焦的镜头,但当李天佑掀开棉帘走进来的那一刻,他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像是找到了焦点。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那笑容在他蜡黄的脸上,如同寒冬里挤出的一点暖意。
“李…李师傅…”孙老兵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每吐出一个字都显得格外吃力。
“孙班长!”李天佑快步走到床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轻松,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这几天可把大家担心坏了!”他一边说,一边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孙老兵的脸,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