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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晴好,适合御门听政。
当值的仪仗亲卫早早排好了班次——不冷不热的天气,哪怕站着都有微风拂面,比屋子里要舒服多了。
三台御史们大多先行到来,趁着大多数人都没到的时候,现在等候的地方歇两脚，顺便交流几句。
很快,三品以上的京官和四品以上的回京汇报的地方官们一一到场。
上朝前，帝王吩咐御膳房准备些耐饥的凉食。
今日朝中即将有事情发生，多半会持续很久。
宫里相当体贴为国为民的大人们,讨论出结果以前,点心食物一并准备得妥妥当当。
鼓乐声响起。
这是列队入朝的信号。
位于门边的一位御史抄起了最后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拍去了衣袖上的碎屑。
拍到厚厚的奏本,心里安定了些许,神色沉静从容。
御史台三年,终于,一朝得做混天绫，能把高位的老大人们安定喝茶的局面搅个天翻地覆,青史可留一名了！
六年前的“京察”结果，让他入了御史台。
当初的考评等级皆为“上上”，本想为一方亲民官,也好大显身手，结果似乎是拦了哪路大神的道，被从派官的名单中
连挪出了几次，百般周折之后,方才得以平调。
如今是御史了，留有些证据便可“风闻奏事”，也算一桩好事。
昨夜，他和友人又一次会面。
友人说：“……你决意如此，定然是心中有数，我不拦你。但你手上证据，打不到蛇之七寸。”
于是，友人后半夜托人悄悄送来一个盒子，里面有各种图册、手书、账本、甚至密令。
“虽然与你情况不同，为了保命，却也步步惊心，此物，落入你手，我便当再也不知。”
“知道你惜命，也谢你雪中送炭，你看着便是。”御史摇头，哂笑。
此次发力，乃是多方合作的结果，想要扳倒朝中稳固多年的大臣本来就是难事，友人提供的东西，却是能一举定乾坤的
！
御史连夜整理了条条目目，连老妻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众人踏过平整的青石路面，依次入朝。
这天，鸡毛蒜皮的事情特别多，不少大臣甚至为了底层官员的姓氏吵了起来。
敏感的人则竖起了寒毛。
这种“一地鸡毛”的开场，妥妥的是要出事儿的节奏啊！
果然，不久之后，一个御史带着一截断指和一封血书，开启了建业年间第一场席卷了小半个朝廷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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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
太阳没出来之前，天地的温度都是寒凉的。
偶尔一阵风，卷起地上零散的叶子。
叶子挪了几寸，又不动了。
洒扫局的大小宫人们已经穿戴完毕，拿好了工具，无声地穿过廊廊道道。
每天的叶子都是扫不完的。
顶多，有时候，谦和一些的宫妃说喜欢看铺了落叶的庭院，如此，当天便可少打扫一处地方。
但是，也仅仅是少打扫一宫而已。
如果有宫妃突然说，想要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叶子了，那便是一场浩大的工程了。
先从落叶堆里选择完整的叶子，再按照宫妃的要求选好颜色，然后还要清洗干净，再小心翼翼地擦干水分，最后才能递
到大宫女的手上。
这样选出来的叶子，即便宫妃只说了一句“一片叶子上，要绿色和黄色各占一半”，送上来的，至少也得是数十片完整
的叶子了。
除了洒扫局之外，各宫的底层小宫人们也差不多起床了。
宫殿里的家具、屏风，很多都是雕花的，大宫女和大太监们拿着拂尘是装样子，三等以下的却实实在在是要做事情的。
不少宫妃爱好花纹繁杂以称“华丽”的家具和摆件，擦拭这些物件的时候，再小心也不为过。
碰上不喜欢别人碰自己东西的宫妃那就更糟了，只能乘着夜里无声地弄好，不仅不能碰出响动，还得小心谨慎不可弄碎
了——破了损了，不是御赐的赔不起；若是御赐，那就只能去活计最脏最累的地方才能保命了。
杨婕妤对繁杂的华丽没有偏好，小宫人们的工作量不大，平日里唯一需要避开着走的，便只有她的琴了——杨婕妤会自
己动手保养琴弦，调整松紧。
昨天，杨婕妤睡得有些晚，于是小宫人们推迟了一炷香时间进入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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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一大清早，毓秀宫突然闹腾了。
贤妃已经在化妆了，听到声音一回头，大宫女画的眉毛便歪了，一条浅黑色的直线连上了太阳穴。
“幸好手脚轻。”大宫女还没来得及庆幸，只见自家娘娘瞬间拍了桌子，说“慌什么慌”，连忙收敛了神色。
报信的小太监匆匆跪下，气喘吁吁，“娘娘恕罪，就是，凝华宫那边，杨婕妤她……她……”
“她怎么了？！”贤妃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自裁了！”小太监总算说完。
“听说，杨婕妤一早，被发现自个儿吊在了悬梁上！春宝林他们把人放下，就是，已经没气了！”
“太医那边通知了？”
“通知了。”
一时间，毓秀宫的人神色各异。
妃嫔可以老死，可以病死、可以被赐死，但自裁而死的话……这是后宫有怨？
自裁的结局，嫔妃自己死或者没死成，她的家人都讨不了好，可以赎买、贬官、流放还是被株连了一起死，就看这家本
身在帝王心里的地位了。
杨婕妤倒是干净利落地死了，她怎么不想想自己母亲，想想前朝的杨大人呢？
贤妃唏嘘了两句，让大宫女赶紧把画花了眉毛补好。
补眉毛简单，就是把黑色的印子擦掉很麻烦，几乎需要重新上一遍底妆和胭脂了。
趁着补妆的时间，贤妃开始梳理思绪。
她很难才能做到不露声色。
天杀的！
轮到她掌管宫务这才几个月！
死不死的，都来了两出了！
之前暗地里嘲讽淑妃的话，这会儿都反给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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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宫灯火通明。
德妃把哭闹着不让她离开的五皇子交给奶娘，然后启程去凝秀宫。
后宫里，只有投水而死、投缳而死、失踪不见的小宫女、小太监，妃嫔纵是犯了死罪都必须要等来明旨。
陛下并不苛刻，从未有类似的旨意。
曾经的钱贵妃是被赐死的，只不过，那时是太后出手；陛下当时只是准备贬成宝林罢了。
虽然，由高位到最低位的心里落差，对比死亡的结局，到底哪个会好一点，谁也说不上来。
但德妃还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杨婕妤活的好好的，莫名其妙扔掉自己的性命，何必呢？
若说是因为外界压力，可她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杨大人的位子稳稳当当。
若说是心里苦，可谁的心里不苦？
即便是她百般妒忌的甄妃，也不缺人说三道四，比如禁足，又比如那个近不得、远不得、生母身份低微却占了甄妃长子
名号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