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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空开始变得黄橙橙的时候,凝秀宫的门口开始变挤了。
“贵妃,你这是在做什么？”贤妃拿捏着语气问到。
她紧赶慢赶,匆匆赶到凝秀宫的时候,发现甄贵妃已经先行到达了：所有人站在正堂和屋外,春宝林和几个宫女跪着，原本还在说着什么。
看到贤妃来了,宫女们低下头，转了个方向行礼，春宝林随大流匆匆行了个不规范的礼,然后猛地扑行到贤妃身边,“贤妃娘娘救我！”
贤妃皱了皱眉头,望向甄菲的方向,她不喜欢有人在她之前发号施令。甄妃以前到还懂得退让,今天却是做得过分了,提前审问一个和杨婕妤同在一宫的宝林？她同意了么！
“孟姐姐,”甄菲看到贤妃，也看到她脸上的不虞,没有在意。
作为贵妃，直呼“贤妃”甚至是贤妃的名字也未尝不可，只是她习惯以礼相待了。
如今贤妃主持宫务,若是其他事情，的确等她到了再处理比较好，但是杨婕妤的情况事出突然，当时实在容不得她多想。
因为和杨婕妤是“琴友”,有淡如水的交情，外加前几日心慌意乱，一听到凝秀宫的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连妆容都只是随意画上了几笔，不是素面朝天就好。
她到的那会儿已经是发现杨婕妤“自裁”有一段时间了，现场相当混乱。
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人撞人的；春宝林也是个不知事的，不仅在一旁乱转，还指挥小宫女们打扫现场！
地上有瓶子的碎块，一不小心踩上去就嵌到鞋底了，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碰倒的。
没有见到所谓“自裁”的白绫或绳子，桌子凳子都胡乱被踢得到处都是。
杨婕妤被放下来之后也不知安置在了哪里。
甄菲第一个到，见状，匆忙喝令所有人安静站在原地。
“谁是第一个发现杨婕妤的？”
“……是，是奴婢……”一个小宫女苍白着脸站出来。
“发现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奴婢……奴婢尖叫了，然后喊了青儿和雪儿……”
“苹果，封宫，点名凝秀宫所有的宫女太监，包括春宝林，都到廊下站着，不得进出。”
甄菲很久以前对推理剧的喜好一般般，因为烧脑，除非特别好看的电视剧才会记得追一追。
入宫这么久，她连少女时代倒腾出来给自家体仁书院的《少年包青天断案集》都记不全了。
不过，好歹还记得一点：保护现场。
可惜第一现场已经被破坏了，只能尽力还原。
“荔枝，拿纸笔记录。”
“是。”荔枝转头，一个二等宫女抱着匣子走上前，里面是简装的笔墨纸砚。
宫妃出行，常用的东西都会有贴身宫女携带着。
比如照明用的灯笼，一般都用好看的造型。白天不用点上，两个宫女可以提着在前面开道；傍晚的时候点上了烛火，也是别有意趣。
又比如补妆用的妆奁，叶充仪出行的时候，大约会有三个以上的宫女带着不同种类的东西，眉黛、胭脂、口脂、头油……
四公主出门的时候，必带的就是棋盘了，棋盘木质的还好，玉质的就会重一点，一般都是小太监拿着，小宫女则抱着棋子。
之前杨婕妤出门的时候，琴也是有专人抱着的，包括琴桌和琴凳——贵妃那边虽然也有桌和琴凳，但是两个身高不一样，自然桌子和凳子的高度也不一样。
弹琴肯定要有合适的高度，这样才能有最舒服的手型，带上专门的桌凳也不足为奇。
淑妃出门至少会带两套裙子，秋冬还会带上不同的披风和大氅，一出宫门就是浩浩荡荡一群人。
贤妃一般“勤俭持家”，外加本身就是高位嫔妃，不怎么需要去其他宫里拜访，所以带着的东西会少一点——不过，跟在身后的人还是不会少一个的，那是排场问题。
匣子里的墨是调好了的，随时可以取用。
荔枝裁开纸张，开始记录凝秀宫大小宫人们的回话。
甄菲则开始指挥自己宫里的人协助还原案发现场。
比如倒在地上的琴凳是什么位置，杨婕妤当时的脚距离地面几尺。
幸好天不热，不然还要调用冰块……
甄菲默默背诵道德经安慰自己：不怕不怕，都是番茄酱，都是红糖水……我是主心骨，要镇定！
春宝林是杨婕妤昨天见到的最后一个除了贴身宫女之外的人，当然也是需要被被问话的人，还是主要人物。
但是春宝林不知是吓惨了还是怎么的，说话颠三倒四，泪流个不停，像是被高位的妃子欺辱了。
——这便是孟贤妃进入凝秀宫院落看到的全部情况。
扑过来的春宝林只有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在地上点出小小的痕迹。
贤妃松了一口气，还好，裙子没有报废。
——即便贤妃再“节俭”，被沾上鼻水的裙子她还是会扔的。
上次秦淑媛抱了四皇子去拜见她，贤妃穿了最喜欢的十六幅的石榴裙，结果四皇子送了她一个“大礼”。
当时言笑晏晏的不好发火，可几天后，她不得不捏着鼻子把最喜欢的裙子赐给了大宫女，作为奖赏。
宫女们的裙摆大小皆有规定，十六幅的裙子裁开，可以给四个人穿还有多余——于是，这也成就了贤妃又一次“贤良勤俭”的好名声。
“怎么都在门口呀！”未见人影，想听到人声，“哎，是孟姐姐？哎呀，这么让春宝林哭着可不好看呐！”怡然进门的是淑妃。
她称呼贤妃“姐姐”可不是什么尊敬，而是实实在在的戳心，毕竟贤妃的确是大了她几个月。
近来蜀王出了不少风头，又是和西戎会面，又是代陛下去安抚军队，淑妃相当不爽，总想找机会找补两句。
“两位姐姐若有意，可与我一起问询。”甄菲受不了明里暗里塞刀子的磨磨唧唧，“春宝林是第三批到现场的，也是婕妤昨天最后见到的人。”是目击者，也是嫌疑人。
高位宫妃一一到来，把凝秀宫堵得水泄不通。
凝秀宫里的小宫女们瑟瑟发抖，打着嗝，慢慢回着话。
春宝林还是哭着，眼泪像是流不尽了。
德妃经过她的时候目不斜视，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哭得再好看也没用，今天是大朝，陛下说什么都得下了朝才过来，在场的都是女人，没人会欣赏。
没多久，门口的宫女太监们让开了一条道——刑名司派遣入宫的女史到了。
刑名司，主断案。
能进入刑名司的女史，大多已经是四十岁向上，或者是有家学渊源，或者是走投无路的年轻寡妇，权衡之后入了年老的刑名女史的门下。
和太医院有女医一样，刑名司女史也是开国初期设立的。
有了女医，至少官夫人们和平常人家女儿遇到疾病不至于太过避讳；有了女史，断案的时候也好与当事人家眷接触。
但有一点不同的是，女医可在后宫行走看病，而刑名司女史一般不入宫门。
后宫的是是非非，很多时候糊弄过去就得了，比如之前的云宝林，结局注定了，便无须刑名司再做确认。
刑名司也是第一次收到高位嫔妃的传信，惊吓之余，派出了最老道的女史前往察看。
前来的金女史年过四十，相貌平平，但经验丰富，在外有从七品的官身，在此之前更有三品的诰命，一般人不好拿捏。
听说是宫外来的女史，很多人第一关注的是相貌——她们对外官女史不怎么了解，只是见长相寻常了，便松了一口气。
有些则是暗骂贵妃小题大做，宫中的密事传到宫外，那绝对是丑闻一桩！贵妃为了名头，准备给陛下没脸了么？
金女史悄悄环顾一周，暗自吃惊：宫中美人果然多！
近来听说的大家闺秀以容貌著称的，她也见过几个，当时赞叹不已的哪些，放到此处则是寻常了。
等一一拜见完毕，却见上首年轻的贵妃看了自己的宫女一眼，“荔枝，整理好了，便交给金女史。”
一个年纪轻轻就面容严肃的宫女自贵妃的身后走出，托着一叠写满字迹的纸张。
金女史低头粗粗一看，字迹不好看，但是工整且容易辨别，每张纸前面写了一个宫人的名字。
这样的宫女，如果以后出宫了，绝对是有的人家抢的！
而宫女的主人……
果然，能坐在高位的，都不是简单的。
金女史带着两名稍微年轻一些的属下在凝秀宫的“案发现场”转了一圈，点了点头，又提了几个宫女太监问话。
所有人的口述中，杨婕妤的自裁，他们都不知情，有说会不会是情绪不好一时想不开，但却没有道理。
前几天，杨婕妤还照常去大明宫找贵妃切磋琴艺，后来还和王昭仪、花美人一起赏了花。
贵妃和昭仪的行动是她们主动提及的，金女史即便有三品诰命在身，能问话的也只有才人以下品级的人。
杨婕妤，真的是自裁么？
金女史很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