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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又是“京察”的年份,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开始活动了。
京察的大年份,偏偏遇上皇子们入学选伴读,京城的大人们几乎都忙成了陀螺。
能见的,不能见的，能接拜帖的,家里误接了也得扔出去的……
贾家的敬少爷是封爵的人家难得出的进士老爷，这几日也忙得不行。
和清流人家不一样，他家大门拒绝不了很大一批人的拜访,包括各种宗亲族老。
暮色时分,贾敬又一次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内,夫人张氏连忙搭了把手扶着。
好不容易遇到休沐日,结果有人一早早的就等在了门,相公没能溜的出去,又不得不接待了些客人。
可依着她对自家相公的了解,虽然脾气倔，可是面对老亲们总是拉不下脸来,很多不合理的要求也推脱不干净。
张氏斟了一杯凉茶，贾敬端起来起，几大口下肚,叹气：“明儿一早，你家里的角角落落的都招呼起来，多敲打几次，没得在外面胡言乱语、惹是生非！别因着我到了户部就失了分寸,京里一块砖头砸下来都是个穿红戴紫的，骄傲给谁看？！给我依照最严的旧例，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手脚不干净、在外面大包大揽了，就不怪我不客气了！”
相公向来儒雅，难得急声厉色，张氏心里咯噔一下，好歹是点了头，忧心忡忡地答复道：“相公说得在理，这个节骨眼上，却是容不得有丝毫差池。”
贾敬看了一眼妻子，“让你家的动作收一收，皇子伴读是那么好当的么！”
“相公？”
贾敬又倒了一杯茶喝下肚，“晚上你早点休息。”
张氏无话，只能暗地里撕烂了手帕。
她要的是坐一坐么？
她要的是留宿！
一言不合就去几个小妖精那里，果然不如清流人家的做派！可惜嫁都嫁过来了！
若不是她家子侄辈的男孩子要不就是年龄偏大，要不就是刚出生，推荐伴读的好事怎么会给贾家隔壁房？！
贾代善的儿子贾赦刚好在备选的年龄范围内，还是陛下赐名的，为何不能推上去？
张氏悻悻然地回了内间，想着相公的冷言冷语，分外怀念起未出嫁前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她爹也是户部出身，何尝不知道，但凡进了户部，再怎么谨慎还是容易踩进别人的陷阱，若想两袖清风、不被人捉住把柄，户部可不是个好地方！
她虽说是妇道人家，可户部官员在外面会遇到的事情，她看的多了——来来往往，皆是为了名利刀尖上行走。
回头交代府中的仆婢，做事更得稳妥一点儿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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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宫，西侧殿，耳房。
云宝林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六儿，我的六儿呢……“
突然直起身，一把掀开薄被，跌跌撞撞地滚落到地上，“六儿乖，不要急，娘来看你了……”
听到响动，大宫女云英急忙扯了帘子走进来。
看到人醒了，又摔了，皱着眉头把人扶起来。
她原本是太后身边的，后来太后把她赐给了李修媛娘娘，之后便一直是一等大宫女了，现在不得不被发配到西侧殿来伺候一个宝林，太委屈了！
“六儿，我的儿子……”云宝林扯着云英的胳膊，不肯放手，“云英，你把他藏到哪儿了？”
云英的脸色僵了一下，一时不肯回答。
“我支不动你了么？快把六儿给我！”云宝林情绪激动，掐的云英呲牙咧嘴的。
“六殿下在修媛娘娘身边，不会有事的。”云英一个用力，把云宝林拉回床上，盖好被子，“昨天你不还见到他了么？小脸蛋可圆润了！”
话音刚落，云英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巴掌印子。
“云莱，你不要太过分！”
云宝林收回手，急促地喘着气，“你又骗我！”
毓秀宫什么声音都有，就是没有小孩子的声音！
“……你又骗我……”云宝林喃喃道，“侍寝，你骗我把你换出去，六儿你又从我手中骗走……你是满口谎言的骗子！”
云英咬牙按住折腾不休的云宝林。
的确，当初她让云莱替了她，因为她知道，修媛娘娘的恩赐没那么好拿！
凭着一点过去的情分让陛下终于心软了一些，可陛下依然没有留下的意思，修媛娘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香，点着了，便情动了。
云英警觉，逃过一劫，可空出来的缺口必须要有人填补，她只能把云莱推出去。
陛下英姿勃发，若真的可以，她如何不愿？
可眼前还有一个修媛娘娘！
李修媛，从来不是好相与的。
李修媛没有动云英，之前是因为太后的情分在内，后面则是怕毓秀宫再没有人肯进来服侍，笼络一个是一个。
眼见着小皇子们长大了，太后已经垂垂老矣，毓秀宫的禁锢方才松动了些许。
抓住机会的李修媛，自然不用再在意宫女们的想法了。
——有蜀王帮站台的二公主，现在举行的赏花宴会，是无数人家争先恐后想要去的地方！
云莱很幸运，一次便留下了身孕，还是皇子！
云英不知道自己是否妒嫉，但是修媛娘娘快妒嫉疯了！
云英始终记得，云莱在被查处身孕的刹那，修媛娘娘狠狠掐入掌心的指甲。
“我要见陛下！”
一个不留神，云宝林蹿下了床，跑向门口。
云英措手不及，赶忙回神，把人拦住。
修媛娘娘都见不到陛下，何况区区一个因为生子才受封的宝林？
修媛娘娘心思极深，很多事情，云英也只知道听从吩咐。
可云英很明白，今天要是云莱疯疯癫癫真跑出了西侧殿，到了毓秀宫的正屋，惹恼了李修媛，她和云莱都讨不了好！
“云莱！别闹了！修媛娘娘是一宫主位！别瞎折腾了好不好！”其他宫里，哪个不是一宫主位才能抚养孩子的？！
“不……呜呜呜……”云宝林泪水滑落，腿一软便倒在了云英怀里。
“不能哭！”云英小声警告。
李修媛听不得哭声，连之前二公主出嫁前的眼泪都被狠狠斥责了。
云莱年轻，云英也能理解她。
亲生骨肉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一面，放到谁身上不得撕心裂肺的？
可谁让他们只是冷宫妃子的宫女呢？
谁让冷宫的宫妃，用出的手段又一次惹了帝王厌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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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公府，荣禧堂。
贾代善听着母亲的数落，低下头，悄悄推推一脸懵懂的大儿子：还不去保住老太太的腿，给你爹我求个请！
“你这个媳妇啊，还是那么狠心！”老妇人招招手，让大孙子走进了，揽进怀里。
贾代善无言，他知道，赦儿的待遇，在自己媳妇那里，和次子政儿是天差地别。
依照母亲的性格，她不可能直接指着史氏的鼻子说她亏待了长孙，只能训斥儿子。
但贾代善也明白自家妻子的复杂心境，平洲李家完全倒台的那天，史氏在自己怀里哭了个天昏地暗——她最好的手帕交没在了这个案子里，而偏偏让她们放松警惕的，正是长子被帝王赐下的名字——“赦”。
其实，在贾代善看来，帝王的处理已经非常仁厚，没有牵扯到大批量的官员，可妻子不这么认为，她迁怒不了帝王，只能迁怒自家儿子，生的不是时候。
“祖母，不生气了！”年幼的男孩乖乖地依偎在祖母身旁，从小跟着祖母长大，他在荣禧堂比在父母身边自在多了。
“好好的孩子，偏要送进宫里当伴读！我们贾家又不是……哎……”老夫人顿了顿，不再说话。
老国公身体已经不行了，儿子在之前的战役中也受了不少伤，能调理回来已经是万幸，贾家走的是武将道路，武将的身体一衰败，在朝中便不那么稳妥了。
老夫人最初没对儿媳做过什么要求，如今也不会特地去给她难堪，只可惜，自己手心里疼大的孩子，为了贾家，免不了要受苦了……
揉了揉长孙的小脑袋，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