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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执子开始准备对弈。
开始之前，太后翘着手指捏着一颗玉白棋子放在指尖来回转了转，一脸算计地看着游戎：“等等，开始之前至少要先讲好规则。这两厢对弈总会有个输赢罢？既有输赢就该有奖惩，怎么赏怎么罚，是不是该先定好呢？”
记得曾经未出阁前，她的棋艺便甚是精湛，许多城中知名的棋手慕名而来与之对弈，皆是铩羽而归。游戎自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她身为上位者既然喊了开始，他便没资格叫停。
于是默默地和梳彤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苦涩道：“不知太后娘娘有何打算？”
太后捕捉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视，将棋子骤然攥紧，笑容中带了一丝冷蔑：“赏轮不到你赏哀家，定然是哀家赏你，所以奖赏你来定。至于惩罚……哀家暂时还没想到，先把这局下完再说罢。”
得，四舍五入等于什么也没说。游戎不敢多言，微微耸了耸肩，执子开始与她对弈。
铺展开棋盘宛如一个危机四伏的战场，随处潜伏着杀机。游戎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棋盘上的每一处变幻，落下的每一子都经过了无比慎重地考量。
两面夹击，围杀良驹，飞马移象……
一时间四野静默，只有玉子轻落在盘上发出阵阵的清脆作响。梳彤默默地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棋局上的变化，不自觉地将呼吸都放得极缓，生怕惊扰到了他们思索。
小皇帝坐在太后身边巴巴地看着他们，目光来回在众人身上穿梭，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又默默地低着头吃着桌上的糕点果子。
约莫三刻钟，对弈结束，以游戎失败告终。
他默默地放下手中已无用武之地的黑子，起身朝太后行礼：“草民输了，太后棋艺超群，草民自愧不如。”
太后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眉目间隐有骄傲的神色：“你当然要自愧不如了，原本这些年咱俩下棋，你也从来没有赢过哀家。”
余光瞥着梳彤始终颔首默不作声，太后心中得意之气更盛。游戎坦诚地点点头：“是。草民一介武夫，这等风雅之物，实在是草民高攀不得的。太后见笑了。”
太后也的确笑了：“开局之前说好了赏罚分明，你既然输了，就该任哀家责罚。”
游戎恭敬地躬身：“……听凭太后娘娘发落。”
梳彤不敢反驳什么，但心中又实在担心游戎，抿唇一脸担忧地注视着他。太后冷眼睨着梳彤的一举一动，没有着急开口，转而对梳彤笑道：“那夫人呢？夫人要不要与哀家也来一局？哀家答应夫人，若是夫人此局能下赢哀家，那游戎输棋欠下的责罚也全都一笔勾销了。”
一听能免于让游戎受罚，梳彤有些心动，刚欲开口应战，就被游戎冷声打断了：“回禀太后，内子棋艺不精，连草民都对弈不过，实在不配做太后娘娘的对手，这局便免了罢。草民认罚，一切悉听太后发落。”
太后等得就是他这句话：“这可是将军亲口承诺的，可不要反悔哦。”
游戎颔首称是，太后满意地勾了勾唇，伸手招呼着梳彤：“既然是游戎输了，自当只罚他一人，夫人这样娇弱的美人哀家心中也是疼惜得很，就不让你跟着一起受罪了。你且随着宫人带陛下回翊坤宫罢，让游戎留在这里受罚就行了。”
太后把话说得轻描淡写、滴水不漏，让梳彤无从开口拒绝，只好牵着小皇帝，带他转身离开了晚枫亭。
余下的一群宫人默默地在远处等候着，亭下顿时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那夜的事实在让游戎心中发憷，现在他多少有些畏惧与太后独处。
而此时太后就托腮静静地望着远处的风景，淡淡笑着也不说话，他被她的模样弄得有些抓耳挠腮，硬着头皮开口道:“不知太后……想要如何责罚草民呢？”
太后终于转过了头，看着他的眉目间含着汪汪春水：“逗逗你而已，真罚你哀家舍得吗？”
游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愣在原地良久没有开口。太后又道：“只是觉得人多嘈杂烦躁得很，想找个由头让她们都散去，和你安安静静地单独待会。”
游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太后此言，令草民实在心生惶恐。”
太后终于换上一脸正色，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游戎，那夜我没醉，我一直很清醒，也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是你始终在规避着我们之间的事，你是个懦夫，无论是在多年前还是多年后，一直都是。”
游戎深吸口气没有说话，彼时暮色四合，撕裂的火红云霞散落在她墨色的华服上，为她度上一层金芒，衬得她格外妖冶动人。
游戎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脚步凌乱地寸寸后退，直到靠在栏杆上退无可退，忍不住开口叫住她：“够了，太后娘娘，实在不能再靠近了。”
太后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游戎，哀家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哀家只要你一句话，你心中到底还有没有哀家一个位置？”
凉风习习，咫尺之外的衣袂随风落到了他的脸上，他轻轻拂开那片衣角，深深地望她一眼，终于松口道：“……阿姝一直在我心中。”
等了太多年的一句话，骤然听到让太后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她动容地想要握住他的手，他却敛下眉避开了她：“可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没有可能了。你说得对，我确实在怕。怕天下人嗤笑质疑，怕朝中上下的冷眼。然而其实最怕的……”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那个数十年如一日地仰望自己的杏眼，春水波动、浮光淡淡，永远满含深情，永远温润如玉。
“……最怕的还是会辜负我的夫人梳彤。”
此话一出，太后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