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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欢搬来得匆忙，底下的人还来不及好好收拾，只简单清扫了主殿，腾出一个她能睡下的地方，便赶紧伺候着她先安寝了。
翌日晨起，随着泊欢一起拨过来的宫人开始忙活着上下洒扫。
泊欢一觉起来瞧见大家都在忙着干活，心中也生出了些力气，赶紧起身和大家一起动手拾掇。
陈年废弃的宫殿陈列落灰、四壁残破，打扫起来颇为吃力。众人从睁开眼开始就紧着忙活，中午也是只匆匆吃了一口饭，便又开始继续干活，这还直到太阳落山才算是把云霭宫收拾出些模样来。
泊欢帮着前殿的宫人搬完花草，马上又去后院的膳房看了一圈。
房屋的一角已经破损漏风，她站在底下撸袖叉腰，仰头指着破损的那一角对宫内的掌事公公说：“一会儿你去把这几处漏风渗雨的地方都报给内务府，让他们拨人过来修缮，越快越好。”
小公公得令匆匆地跑去内务府叫人，泊欢在宫内四处转悠了一圈，想瞧瞧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报备修缮的地方，绕到前院的大门时，无意碰到了正朝里面张望的和安。
泊欢瞬间瞪大了眼，眸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和安殿下？您怎么来了？”
和安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嘴巴也高高地扬了起来：“一大早就听说你搬到了我隔壁的云霭宫，想着吃完早饭就过来，但任寒说你刚到这里肯定在忙着收拾，一时半刻没功夫理我，就让我晚上再来。我这寻思到了晚上你怎么也该忙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啦。一别数日，阿欢过得还好吗？”
泊欢看着和安这般真挚的模样，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到殿下奴婢心中很是欢喜，也有些过意不去。奴婢这来回去地折腾，的确是有些烦人了，前前后后骗了殿下不少的眼泪，属实对不住您。奴婢这回主动提出搬到云霭宫来，是为了能时时刻刻见到您，陪您开心、给您赔罪。一想到殿下，奴婢心中总是忍不住很欢喜。”
和安被她一番话哄得开心，但面上还是佯装怒气地嘟着嘴，有些埋怨地看她一眼：“那这次是不是不打算再走啦？”
泊欢神色一僵，拉着和安往里面走，脸上笑得有些尴尬：“这个……恐怕不太不好说。”
和安由她牵着到了膳房，夹起一块刚蒸出锅的小酥酪，放进嘴里嚼了嚼，脸上露出些满意的笑容来：“这什么不好说，皇叔可都告诉我啦。”
泊欢眉心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陛下告诉您什么了？”
和安一脸坏笑地看着泊欢：“皇叔让我以后尊你为婶婶，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不明白吗？阿欢已经是皇叔的人了，自然是不会再离开了的，对不对？”
泊欢凝眉没有开口，脸上露出了一些很是勉强的笑意，隔了许久才堪堪回道：“未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呵，或许罢……”
又过了几日，唐尧的病好得差不多，泊欢的身子也调理得有些起色，他便想着带人去出宫走一走。
起初泊欢并不情愿，还是唐尧三催四请同她说了好几次，她才松口应允了下来。
于是选在了一个晴天晴朗的日子，早朝之后唐尧带着人换上便装驾马溜出了宫去。
他带着她满城的绕了一圈，吃了不少藏在各个胡同巷子里的老小吃，逛遍了城中的各处街角庙会，又收了一麻袋的珍稀玩意儿。
傍晚归宫的前夕，他们还顺道去了城北拜会一下刘子恒夫妇。
城北郊还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模样，天地间铺满的细雪更是给此间平添了几丝温柔的气息，他们踩着雪印一路寻到了刘子恒的院门前，伸手叩动了门环。
不多时，门被人打开，刘夫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瞧见来人是皇帝和泊欢，顿时招呼着屋内烹茶的刘子恒出来见客。
原本刘子恒在宫变之役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唐尧打算重赏他，却被他给婉拒了。
他什么都没要，挥挥衣袖又回到了自己这几亩良田之中安然度日，虽则清贫了些，却十分乐得自在。
唐尧和泊欢被请进去喝茶，泊欢坐在屋内和他们闲聊，偶然看了一眼窗外远处的小山丘，适才发觉往日来本是黄灿灿的田地，今日已经是空旷一片了。
她有些诧异地询问刘子恒夫妇：“您家的麦田是都已经收割好了吗？”
刘夫人点点头：“是，您来的那时候麦穗才是初初成熟，现下都已经打成稻米存入库房了。”
泊欢也有些感慨：“是啊，想想这都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帝京也从那场恶战的阴影笼罩下走出来了，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安详。大昭的江山能够稳固，和你们可是有密不可分的联系。真是要多谢你们啦。”
一阵寒暄过后，泊欢和唐尧放下带来的礼品起身就要走。刘子恒眼见着人要离开，总算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请问姑娘和陛下，不知宁家世子在宫中……一切可还安好？”
泊欢怔忪了一刹，旋即笑着点点头：“一切安好，我回去会找个时机把刘大人的挂怀之心转达给他的。”
刘子恒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那便不必了，草民的惦记又不是稀罕玩意儿，不值得入了世子的耳。只要知道他万事安好，草民也就放心了。”
刘夫人闻言站在刘子恒身后悄悄顺了顺他的脊背以示安慰，唐尧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心中忽然生出些动容来：“你们夫妻二人的感情，看起来很好。”
刘子恒没想到他会忽然来这么一句，一时笑得有些赧然：“相互扶持着走过了许多风风雨雨，说起来的确是比普通人家的夫妇要感情浓厚些。属实有些小家子气了，让陛下见笑。”
唐尧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泊欢，低头笑得有些嘲弄：“何来见笑一说，是羡慕还来不及呢。不知你们夫妻二人保持恩爱的秘诀是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刘子恒轻轻握住夫人的手，后者心领神会地朝他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在一起生活这么久总会有摩擦隔阂的，若说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嘛……也不过就是相互妥协罢了。”
此番归宫后，泊欢对待唐尧的态度有了些转变，虽是依旧无甚笑意，却不似从前般终日冷言冷语相向。
她终归慢慢开始妥协。
她的命是在灰烬中被捡回来的，她一路熬过那么多坎坷风霜，的确不该轻易地就放弃这一生。
在哪里都是活着，既然挣脱不开，不如索性看开些，彼此少些脸色也能过得更自在些。
这一日早朝后，唐尧来与泊欢一同用早膳。早膳开始前，泊欢在桌边起身为他斟了杯茶，低眉同他状似闲聊般地提了一句：“前几日，奴婢托人去打探过书玉的下落。”
那个名字在他们之间从来都是禁忌，每每提及总会伤筋动骨。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唐尧却难得没有动怒，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神色未变，垂着眼继续道：“不过大昭皇宫里里外外都是您的人，我的消息飞不出去，所以只得亲自来同您讨个结果。”
唐尧尽量让自己忽略掉她语气中那些极为刺耳的尊称，深吸口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书玉死了，你是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的。你今天把话都说清楚，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死心？”
唐尧不想再逃避这个话题了，书玉是横亘在两人心中的一道刺，不把他说开他们彼此始终心有芥蒂，既然今日泊欢提了，索性就把他放在明面上摊开仔细讲一讲。
泊欢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跪下身来，恳切地叩首道：“他终归是因奴婢才年纪轻轻就丧命的。奴婢本来打算和他一起回朔漠去，如今却和一样都永远地被留在了帝京。奴婢对不住他，午夜梦醒回想起他的死状也始终心有难安。不过奴婢心中也清楚，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心中也没有非要纠结什么不放。奴婢只是想自己已经没法救活他，至少要能好好安葬他，给他个体面的结局。还望陛下成全。”
唐尧听罢垂眸弯了弯眼角，俯身掺她起来，连语气中都夹着笑意：“准了，爱妃心中所想所念，孤无不成全。还有什么事是你想做的，你尽管开口。”
唐尧平静的模样让泊欢有些心生诧异，她看了一眼今日看起来格外好说话的他，神色中满是不解。唐尧安能不知她心中所想，深吸口气，扶额有些无奈地叹道：“于孤而言，他是一个并不值得上心的人。孤并不关心他是曝尸荒野，还是安然入土，孤所关心的只有你的心思。孤不希望他成为我们之间的一道疤。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不该被一块小小的碎石绊了手脚。既然你心中介意，那孤便成全了你，只要你从今以后不再念着他，安安心心地和孤在宫中过日子，孤便不再计较那么多了。都随你。”
正如刘子恒所说的，日子本来就是要像这样彼此不断地妥协，方能过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