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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尧命人厚葬了书玉,并在准备给他下葬的那日特意准许了泊欢前去送行。
泊欢为他在城郊挑了一块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又命人打造了一口极好的楠木棺材,体面风光地将他安葬了下去。
石碑立好,她躬身抚摸着石碑上的纹路,有些叹息地呢喃:“下辈子记得要擦亮眼睛,别再看上不值得的人了。风光地当官,体面地辞去,归隐山林、娇妻美宅,也算是安安稳稳的一生啦……”
事毕,宫女搀着她踏上了回宫的马车。
风尘在轮下不断卷动,车内的泊欢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掀帘回望,眉目间布满了忧思和惆怅。
宫女在旁侧看着她的模样,不禁轻声问道:“奴婢斗胆,娘娘明明不喜欢那个人,为什么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泊欢闻声收回手臂,垂眼笑得有些嘲讽:“不是念念不忘,只是倘若也有一个人因为喜欢你而无辜丧命,你也会始终耿耿于怀。”
小宫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头拨了几颗果子喂给泊欢。泊欢漫不经心地嚼着,偶尔掀帘瞧瞧马车外前后看守的侍卫,心中若有所思。
解决了书玉的事,她马上又想到了另一桩事。
方才她上车前仔细看了看,前后护队的不过区区三队人马。倘若她以命相搏,或许能杀出条血路,顺利地脱离唐尧的桎梏,从此海阔天空自由自在。
一想到这里她顿时陷入了深思,小宫女觉出了她情绪的变化,又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或许可以说予奴婢听听。奴婢虽是个没主意的,不能为您排忧解难,但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泊欢转头看了一眼身旁这个有些呆呆的小丫头,眉头微微舒展开,有些好笑道:“这些话是不是有人教过你?我感觉你平素可不是这般细心的人。”
小宫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如实道:“的确是太医大人交代的,太医大人说您忧思过度,有心结难以派遣,特意嘱咐奴婢们要时刻关注着您的情绪,多与您说说话,助您早日解开心结。”
泊欢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掀帘仰头看了一眼碧空万顷的天色:“你见过宫墙外的天色吗?碧海蓝天,山川秀美,是不同于那个金色牢笼的别样风情。”
宫女诚实地摇摇头:“没有,奴婢祖上犯了事,举家被充作官奴,奴婢是从出生起就是在宫中伺候主子的,很少有机会能出宫。今日陪您出来,是奴婢三年来头一次出宫。”
泊欢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哎,那我就没什么好和你分享的了,你不会明白我的这种心情。”
宫女小声嗫嚅:“奴婢的确不懂外面的世界,但奴婢知道,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待在哪里都是好的。”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引得泊欢侧目看她。宫女自觉失言,顿时噤声不敢再多嘴。泊欢倒是没什么责怪她的意思,理了理鬓发,轻轻一笑:“从前我年轻时也是你这样的想法,觉得只要有爱什么都会圆满。心怀一腔热忱,结果却撞得头破血流。后来成熟了一些,后知后觉那份喜欢其实已经不足以支撑我勇往直前了。”
小宫女有些天真地眨眨眼,思索道:“那现今在娘娘心中,最想要的是自由吗?”
泊欢闻言又看了一眼有些松散的侍卫队,常年藏在袖中的短刃隐隐有了要出鞘的冲动。
如此想着,她头脑一热,登时叫住了车夫:“停车!”
车夫得令拉下缰绳止住了马蹄,扬声喊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泊欢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车上太闷了,我想下车去透透气,你们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回。”
车夫及车外的众侍卫闻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众所周知,车内的这位是当今圣上从宫外连掳带抢才给带回来的,性子刚烈,路子也野得很,更曾公然在承德殿内做出过弑君之举,对于被圣上困守在禁宫之事颇有不满。现下在回宫路上提出了如此要求,怕不是起了脱逃之心。
侍卫首领思索片刻,攥紧了腰间的佩剑,慢慢踱步到马车跟前,恭敬道:“此地偏僻风大,娘娘有疾在身,实在不便再受了风寒侵袭。您若真想漫步散心,也不必急于这一时,等到回宫后陛下自会与您一起。您看您意下如何?”
泊欢一把掀开车帘与他对视,面上隐有怒气:“我只是要告诉你我准备下车透气,而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只是个臣子,没资格插手主子的决定,知道吗?”
侍卫首领不知该如何是好:“娘娘,陛下有令务必保护您的周全,您什么心思臣等也是清楚的,天子之怒大于雷霆,求您别让臣等为难。”
泊欢看他面露难色的样子,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缩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我不下去便是,继续赶路罢。”她放下车帘回到车中坐稳,靠着宫女的肩膀慢慢闭上了眼睛,“我有些乏了,想歇息片刻,等到了地方再叫我罢。”
侍卫适才松了口气,扬鞭驾马继续朝着宫中的方向前进。
上午送泊欢离开后不久,唐尧便早去了宫门前等她回来。
傍晚时分,远远瞧见她的马车渐渐映入了眼帘,他面露喜色,一路小跑上前走到她的车前,仰头等待着她下车。
马车停稳,泊欢被小宫女叫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晃晃悠悠地掀帘预备下车。他伸手去搀他,手在握上她掌心的那一刹,悬了整日的心才算彻底落了地。
他轻声询问:“事情都办妥帖了?”
泊欢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他彻底放松下来的神情,心中有些莫名奇妙:“怎么陛下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他似笑非笑地坦言道:“护送你去城郊的兵马寥寥无几,以你的身手,杀出重围应当不是问题。你那么不喜欢这里,孤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泊欢听罢微微一笑没有作声,唐尧牵着她上了城楼,负手望着远处的风沙,声音忽而有些缥缈虚幻:“倘若不是因为他想杀孤,孤是不会动手杀了他的。”
泊欢喉间一哽,垂眼神色淡淡:“……奴婢知晓。”
唐尧犹觉不够,转过头有些不忿地接续解释道:“放他平安地离开京城,他在你心中便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时日一久你连他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可让他死在了孤的剑下,他就终于长成了我们心里的一道疤。孤又何必为了他一条性命,赌上我们之间的情分呢?如果不是他先出手……”
泊欢蹙眉有些不耐地打断他:“您说的这些奴婢都知晓,所以奴婢也没有过多提及和计较。不是吗?现在结果已经是这样,再多说什么也是没有意义了。”
唐尧还有许多话想说,然千言万语,终归于一声叹息:“算了,不提那些烦心事了。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洗漱歇息罢,等孤有空了就去看你。”
泊欢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转身与他擦肩而过。走开几步,她又似是忽而想起了什么,顿下步子转过身:“陛下说得没错,奴婢的确一点也不喜欢这里。回宫来的一路上,也的确想过许多遍逃走的事情。”
唐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顿了顿又道:“至于为什么最终还是回来了……大抵是因为,你还在这里。”
她已经失去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和韧性,但有人若是尚愿意将他们绑在一起,她倒也愿意成全了他的心思。
毕竟这是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是这世上她最后可以依偎托付的人。她孤苦飘零久,除了自由,最是求不得如此温暖的一个怀抱。
久违的极为温情的一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他有些激动地瞪大眼,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拉到怀里:“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泊欢感受到了他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心中一时间出奇的安稳平静。良久,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脊背:“你知道我的,我从来都是个软耳根。那些年无论你怎么伤我,转过身只要稍稍给我一点甜头,我就又立马忘了疼,直往你怀里钻。”
唐尧的心又酸又疼,一时间恨不得回到过去,直把当初的那个傻愣愣的自己给扇醒:“对不起,以后可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泊欢摇摇头:“我说这些可不是想让你反思愧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感情如何,从来都在于你。你若有心仔细经营,我们便能相敬如宾、安稳一世,你若是不肯再用心,我也不会苦苦纠缠,大不了转身就是了。”
唐尧拦腰将人抱起,直朝着云霭宫的方向走回去:“从此以后我必不负你,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可不能再让你伤心了……”
泊欢任由他抱着一路回宫,手臂轻轻地环在他的肩膀上,在他怀中慢慢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