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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尧原是悄悄去了天牢。
那个太后口中被放出去送往太医院救治的游戎,实际上还窝在天牢阴暗的一隅,半死不活地熬着一个又一个的天明。
唐尧走到游戎的牢门前,侧目给了身旁的心腹一个眼神,心腹会意转身出了天牢去寻东西。
唐尧独自走过去,命人打开牢门。
倚在墙角的游戎闻声恍惚地睁开眼,瞧见来人是唐尧,于是强撑着爬起来伏地行礼:“参见摄政王殿下。”
唐尧过去搀他起来,顺便来回打量他一眼:“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些?”
“前日太后带太医前来诊治过,已经好多了,多谢殿下挂怀。”
唐尧眉有忧色:“昨日西南传来战报,匈奴已经对边境开战了。边境防守空虚节节败退,我们实在已经无路可退。眼下是来不及再派人去请您的那位友人出山了,还是要请求将军即刻披甲上阵!”
游戎有些嘲弄地笑了笑:“草民也有心为大昭尽一份力,奈何诸事不顺,现下是已经连自身的安危都难保了,更遑论救民于水火?”
唐尧仗着天牢地势偏僻、消息闭塞,漫天漫地的信口胡诌:“来此之前,小王已经请求太后法外开恩,先压下这些零碎的恩怨不提,先放你去西南解决战事。此后诸事,都等你凯旋回京再议不迟。”
游戎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个压下不提?她肯放过梳彤?”
唐尧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至少暂时是。”
游戎有些动摇,但蹙眉想想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虽然太后答应现在不说什么,但难保不会等草民走后就找个由头对梳彤下手,草民实在难以安心。”
唐尧微微笑道:“有小王在宫中帮您看着,您大可不必害怕。在您凯旋之前,小王可以担保夫人安全无虞。”
说话的间隙,方才被唐尧派下去的心腹已经怀抱着一身金甲战衣回到了牢房中。
这战衣是唐尧特意命人搜罗来的,是先帝曾奖赏过游戎的一件战利品。当年他辞官后,战衣被皇帝收回了宫中供奉,唐尧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它找到的。
游戎瞧见那件战甲,神情也颇为错愕。他走过去抚摸着其上经年留下的刀剑划痕,记忆也被拉回到了那些年在战场上驰骋杀伐的时候。
细细想来一晃已是那么多年过去。
垂眸轻叹一声,游戎拎起战甲,抬手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披上战甲时偶然露出了身上还未愈合的伤痕,唐尧看着不禁问道:“您的伤……?”
游戎理好战袍,又抬手理了理凌乱的束发,摇头道:“无碍,尚可忍受。”
金甲寒芒、威风凛凛,游戎穿戴整齐定定地站在这里,气势顿时变得十足,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又回到了那个睥睨四方的年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杀伐决断的狠劲。
唐尧看了他片刻,回身对看守的狱卒道:“去拿些酒来,本王要为将军践行。”
狱卒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仓皇地跪倒在地:“这个……殿下恕卑职多嘴,咱们上头还没接到太后的旨意……”
太后曾下令要他们看好游戎,没有她亲口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私放游戎。可现在摄政王却要带走游戎……
唐尧冷笑:“怎么?本王的话现在没有太后娘娘好使了是吗?本王说太后已经首肯放游戎将军出征,你是在质疑本王说谎,还是在质疑太后的决断啊?”
狱卒被他这么一瞪,心中顿时没了主意,想着左右都是自己开罪不起的祖宗,于是也不敢再作声,起身连滚带爬地跑去给唐尧拿酒。
唐尧回身对游戎道:“时间紧迫,没功夫摆宴了,就在此潦草地为您践行罢。”
游戎垂眸拱手:“殿下厚爱草民心领,定全力以赴不负您的众望。”
酒到,唐尧却没急着伸手倒酒,而是随口问了一个很不相干的问题:“多年前您攻打边境草原部落的那一战……是什么样子的?很艰辛吗?”
游戎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但思绪还是顺着他的话飘回到了那段被血色和阴云笼罩的日子。游戎凝重地呼出一口气,眉头渐渐锁紧:“那一战说不上很艰辛,但却是草民有史以来打过最残忍的一战。因是当时陛下对草原部落起了杀心,于是派草民前去赶尽杀绝,并下血令一个活口都不留。记得那时昭军屠城花费了一天一夜,杀到最后整个草原血流成河,骨肉满地……草民实在不忍,于是在最后手下留情,放走了些许遗孤……”
游戎承认,那是一场毫无人性的战争。主子昏聩残暴,下了一个没有人性的命令,而他那时也是年少重戾,如同一个杀人机器般,狠了心对无辜的老弱妇孺痛下杀手。
思及此,游戎有些叹息地罢了罢手:“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也许正是因为年轻的时候犯下的杀孽太重,所以后来的日子才会过得愈发潦倒窘迫。”
原来多年来让他辗转反侧、痛苦难咽的执念深仇,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段不提也罢的旧事。数万条冤魂,在他嘴中吐出得那般轻描淡写。
唐尧点了点头,深吸口气抬手为他斟酒。
倒酒的时候,他无意将指尖里藏着的不知名的粉末无意溶进了杯中。然后端起酒杯晃了晃,他笑着将酒递给了游戎:“祝游将军杀敌千万,得胜还朝。”
游戎恭敬地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末了朝唐尧拱了拱手,转头大步流星地出了天牢。
千算万算,总算万事俱备。唐尧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出声叫住他:“将军走之前,要不要再见夫人一面呢?这一去要好些时日才能回来,您没有什么话想嘱咐她的吗?”
游戎思忖道:“倒的确还有些话想对她说,烦请殿下告知一下内子的下落。”
唐尧但笑:“不必问我,随便出去找个人问问你就知道了。”
游戎眉头一皱,心中只觉有些怪异,却也说不出什么,顺从地躬身离开了天牢。
游戎走后,唐尧看着空荡荡的牢房,一口饮尽杯中已经凉透的酒。
清风拂过,只余下了一声微不可觉地叹息,盘桓在阴暗的天牢之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