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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唐尧如约地组织了春猎,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朔漠。
再次踏上朔漠的土地,连日舟车劳顿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泊欢张开手臂深吸口气,感觉连呼吸着的风都带着无比亲切的味道。
唐尧看着她眼角眉梢隐隐含着笑,也跟着欢喜起来:“拖了那么久,如今可算是回来了。孤紧着把朝中的罗烂事解决得七七八八,就是为了要多腾出些时日。这次一定要在这儿待够了再回去。”
朔漠的风景很是独特,一半绿草如茵,一半寸草不生。她小步奔走在大片的荒土之间,再往前走上几步,就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边界。
看到草原唐尧也感到无比的亲切,他带着泊欢骑着马满草原地疯跑,还组织了一干人同他打马球。
泊欢跑了几圈就累了,下场在旁歇息。她坐在远处的小岩石上,遥遥地看着他在马上驰骋,墨发飞扬、唇畔带笑,模样意气风发。
她看着看着,心头一时涌上了十分熟悉的感觉。那似乎是自己昔年无比爱慕他时的感受,如今悉数涌回了体内。
晚膳后,众人忙着在边界安营扎寨,整理带来的各种行装。唐尧和泊欢闲来无事,便沿着草原的边界慢慢散步。
天边月在眼前,心上人在手边,难得安谧的时光。唐尧紧紧地牵住她的手,展颜笑得十分由衷:“能回到这里真的是太好了,孤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到如此轻松快乐了……”
走着走着,他忽然起了玩心,低下头捡起一根小木棍,慢慢拨弄着脚边的草垛:“孤记得这样的小草垛里总会藏一些小动物的……”
话音刚落,他就从草垛里揪出了一只背着壳的小虫子,有些兴奋地举到泊欢跟前和她炫耀:“你看看,孤说什么来着?嘿嘿……”
泊欢是不怕虫的,轻轻别过落在眼前的碎发,凑上前去仔细地看了一眼,有些奇道:“哎?这虫臣妾以前也是见过的,小的时候臣妾总和身边的侍女溜到草原上来玩。不过那时候看这虫觉得它又大又吓人,长大了再看忽然觉得它还挺可爱的呢……”
他看着她有些俏皮的小模样,一时情难自禁,凑过去吻在了她的颊边:“阿黛,你真好看。”
自从回到草原,他总习惯似的重新唤她“阿黛”,如今她心里已经没有从前那般抵触他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她骤然被亲到,脸色有些发烫,赧然地偏头躲了躲。他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头一阵酥酥麻麻,登时扔下壳虫,拍拍手上的灰尘拦腰将人抱起。
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连忙圈紧了他的脖颈:“哎?陛下做什么?”
月色袭人,他浸在满空遗落的月华中朝她暧昧一笑,声音低沉撩人:“夫人觉得呢?”
春风绕指划过,草原人匆匆奔走的身影被月色拉得长而缠绵,又是一年春光正好的时节。
两人的感情逐渐升温,泊欢的气色经过一个冬日的调养也慢慢变得好了起来,唐尧心中对有件事尚存疑虑,于是唤来太医询问。
彼时唐尧坐在帐篷里烤火,随口问随行的太医道:“是这样,孤和皇后想要个孩子。孤想问问你皇后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唐尧看太医院那群顽固的老头子不爽,特意从宫外新招进来一批年轻的小生。这个小生看起来最为顺眼,于是唐尧便把人带出来随行,近日一直是他为泊欢调理身子的,唐尧希望能从这个年轻人口中听到一些好的消息。
但年轻的太医却说:“回禀陛下,以娘娘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宜受孕。”
对于子嗣的事唐尧也不是很急,但一听到泊欢的身子还不是很好,他的脸色发沉,眉头也皱得很紧:“怎么难道调理了这么久,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吗?”
太医有些惶恐地垂下头:“娘娘的身子早年过度亏损,已经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治好的了。做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娘娘现在就像是一盏华丽的琉璃灯,展示在外面的示人的部分都是精致华美的,然而内里却十分易碎,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了她的根基。”
唐尧有些紧张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医小心翼翼、惴惴不安:“便是说即、即使用心调理,娘娘的身子不出十年也会……也会支撑不下去……”
唐尧霍然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的意思是即使仔细供养着,泊欢也活不过十年?那孤要你们还做什么?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再敢满口胡言,当心孤撕烂你的嘴!”
太医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无声地承受着天之之怒。
泊欢掀帘入内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唐尧如此满脸怒火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地上默不作声的太医,又看了一眼马上就要抽刀砍人的唐尧,心突突直跳:“怎么了这是?他是哪里惹到陛下生气了?”
唐尧看到泊欢来了,不好再说下去,给了他一脚喝他滚出去。
太医灰溜溜地从帐篷内跑出去,泊欢走到他跟前,伸手抚平了他眉上的褶皱:“好端端的,为什么生了这么大气?”
其实方才的话她是听到了个尾巴的,想来大抵又是因为她身体的事,唐尧和太医起了争执。
他看见她面色稍有缓和,却有些赌气地别过头什么也不肯说。她拿他没有办法,抚着他的脊背轻轻地顺他:“唉,陛下大可不必与太医过不去,他也是尽职而为,臣妾的身子什么样臣妾自己心里清楚,很久以前陛下还患有心疾的时候,我们去琼山求医,那老人家便告诉了臣妾,即使臣妾精心将养,最多也就——”
他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说下去,伸手诚惶诚恐地抱紧她:“什么最多最少的,孤不许你说那些丧气话。孤不信那些东西,孤就是要医好你。夫人不要怕,有孤在,孤护佑着你,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他执拗地一遍遍如此说道,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泊欢有些失笑,轻轻地回抱住他:“陛下,人各有命,此事强求不来。臣妾现在只想陪着陛下多一日便快活一日,太长远的事就别去打算了,至少如今我们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他呼吸得无比艰难:“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即使如今君临天下,他仍旧有那么多的无奈没法圆满。他手掌着天下人的生死,却治不好一个濒临枯萎的泊欢。
泊欢紧紧地回抱住他,伏在他耳侧闭上眼低声道:“嘘,别说了,我不想听。我只要你这一刻抱紧我,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
回应她的是更加用力地拥抱。
春日的一场细雨,唐尧和泊欢前去祭拜了曲家的诸位。
曲家出事后,泊欢为人所救不知所踪。唐尧替他们收拾了尸骨,把他们葬在了朔漠边界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曲家的墓旁不远处,是朔漠唯一的一处清湖。春来时节冰水融化,涓涓细流自高坡渐渐没入湖底,凡在此路过的行人,总会上前掬一捧清澈甘甜的湖水来饮,以消一路风尘仆仆的疲累酸乏。
泊欢冒雨过去,湖面上被雨线打得惊起星星点点的水雾。她上前几步,有些踉跄地跪倒在父母的坟前,颤抖着伸出手,仔细地抚摸着石碑上细碎的纹路,一颗心顿时被揪在了一处。她缓缓开口,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爹、娘,不孝女曲黛回来看你们了……”
唐尧将带来的瓜果贡品一一摆好,然后静静地跪在她身旁,默默为她撑伞,偶尔还会揩去她脸上的泪水,疼惜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泊欢将头抵在石碑上,泣不成声:“都是女儿不孝,因为女儿的年少无知害了曲家满门,这是我一生的痛。他日便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无颜面对你们……”
原本是很阴冷的天气,她的话音落地,却忽有一阵温柔的轻飔拂过面颊。
那轻柔的触感让泊欢感到十分熟悉,恰似那些年间无数个日光懒散的午后,母亲细腻的手掌轻轻地落在她的发梢。
她深吸口气,有些惊诧地抬起头向空中望去,泪水刹那决堤:“母亲,是您吗?”
她凝神等待了片刻,似是在期待着能有什么奇迹发生,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淅淅沥沥落下的毛毛细雨。
唐尧不忍看她哀恸的模样,轻轻地擦去她颊边的泪,吻了吻她的额头:“阿黛,你要相信娘定然也是惦念着你的。你是她最宠爱的女儿,她一心盼着你能过得快乐,又怎么忍心怪你呢?”
泊欢靠在他怀中哭得几近晕厥,他紧紧地圈着怀中不盈一握的人儿,对着那石碑轻声道:“岳丈、岳母大人,长兄嫂嫂,你们放心,以后阿黛在孤身边,孤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她,必不会让你们再担忧了……”
离开的时候,细雨缠绵纷飞,她靠在他的怀里,犹在一次次地回望那几座依偎在一处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