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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大理寺传回来了一些好消息。
日前有关曲家和宁家的那几桩陈年旧案，近日也终于翻案成功。几经查询求证，大理寺证实了当年确实是先帝听信了韩辅国的谗言，才会将曲家、宁家等迫害至那般田地，曲家、宁家确无谋反之心，反而是一心唆使先帝的奸臣韩辅国，通敌叛国的罪证确凿无比，被永远钉上了昭国的耻辱柱。
拖了很多年的案子如今得以沉冤昭雪，泊欢得知后心头也轻松了一些，一连几日都面带笑意，与唐尧说话的时候也隐隐透了温柔的意味。
唐尧受宠若惊，日日黏在她跟前。她心情愉悦，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也由他去了。
这一日，难得唐尧国事缠身，没功夫挂在她身上，午后她闲来无事，溜达着就去了趟子阑宫的地道，看望一眼那个和尚。
许久没见了，和尚还是老样子，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对佛念经。泊欢走进去遥遥地看见他，倚在门框旁静静地笑了：“闲来无事来看看你，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和尚止住诵经声，转头瞥她一眼，合十手掌朝她行礼：“多谢施主挂怀，贫僧一切安好。”
泊欢找了个凳子自己坐下，习惯似的拨弄了一番桌角的油灯：“今日过来是想和你说一声，没想到罢？有一天我居然也做皇后了。”
和尚抬头看她一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挺好的，恭喜施主。”
泊欢托腮微微一笑：“记得以前我有什么心事，就总爱跑过来和你絮叨絮叨。虽然现在我有了和安可以倾诉，但有事还是忍不住和你说道说道。”
和尚宠辱不惊：“属贫僧之幸。”
泊欢为自己斟了杯茶，笑得有些寡淡：“其实做这个皇后也并非我所愿，生死都经历过多少次了，我对那些浮名富贵没什么执念。但既然已经进了宫，被逼到了这个地方，偶尔低下头看看，感觉似乎也不赖。”
和尚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泊欢又道：“其实今日来，主要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宁家和曲家的案子都已经翻案啦，现也昭告了天下，还了咱们一个清白。倘若宁王爷泉下有知，应当也会感到欣慰。”
和尚合十手掌：“多谢施主挂怀，将此事告知于贫僧。贫僧也在日日颂着经文，只盼那些冤死的亡魂，能早日超度往生。”
泊欢点了点头：“宁家的事已经大白于天下了，韩辅国也死去多时，你真的不打算从这里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即使是求佛问道，也要历遍过山川才算是功德圆满不是吗？我是不能出去，我若有机会远走高飞，定要将大昭的大江南北都走个遍。如此才算不枉此生。”
和尚被她说得有些动摇，抬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几眼，淡淡一笑：“……多谢施主提点，贫僧会多考虑一下您的意见。”
泊欢笑着罢了罢手，和尚起身动了动跪得有些发麻膝盖，缓步走到了她跟前，在她身旁坐下，像话家常一样和她闲聊：“既做了皇后，不知施主现在过得可好？还会想逃出去的念头吗？”
泊欢但笑：“都做了大昭的皇后了，还能逃去哪呢？我与他和好了，关系已经不像从前那般紧张了，我们都在尽力地维护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尽力地修复日积月累下来的伤疤……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我本就活不长久，却还没有机会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和尚看她一眼，她低笑着继而道：“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嫁给他时，与他抚育一个孩子就是我心中最想做的事。那时候他不给我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我们都想了，我的身子却不给我机会了。”
和尚是个不会说瞎话的人，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听人说不日前施主原本是怀了身子的，却被他拿掉了……此事当真？”
再提及此事，泊欢的神情有些淡然，不似从前那般恼火愤恨。她风轻云淡地笑了，眉目间满是释然：“是啊，原本我已经怀孕了，但是太医说若是生下那个孩子可能会缩短我的寿命，他听后大骇，便非要打掉那个孩子。我当时抵死不从，为此我们僵持了许久，后来我还差点服毒自尽了呢。”
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她道：“……都过去了。”
泊欢跟着点点头：“是，都过去了。爱也好、恨也罢，既然注定了要绑在一处，就别再计较那么多了至少他的初衷是好的，至少他曾拼了命想要让我过得圆满。我啊……不怨他了。”
这一句不怨看似轻描淡写，说出口却花费了她不小的力气。
和尚点了点头：“放下放得圆满，能看见施主如今这样心平气和的模样，全不似从前那般执念入骨，贫僧很是欣慰。”
泊欢但笑：“是是，全仰赖大师您交得好。别说了，再给我念段经罢。好久没有听到你的诵经声，我还怪想的……”
从子阑宫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唐尧也处理完了事情，回到了宫里等候她。
回屋后听说泊欢下午出去了，唐尧又走出了房间，站到院子里一个劲儿地朝门外张望。
瞧见她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他登时欢喜地迎上去，伸手揉了揉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蛋，贴着她的额头低声与她耳语：“身上怎么这么凉？方才去了哪里？孤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他现在是一刻也不能离开她，稍稍瞧不见她就要撒娇求安慰。她轻笑着将手缩进他的袖间，与他一道回走：“这不宁家翻案了，臣妾去了趟子阑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宁重世子，顺便与他聊了会天。我劝他不要老是待在那个黑黢黢的地下，有功夫也
多出去走走，他似乎听进去了，大概不日后便会请辞出宫，历山川去了。”
他看了一眼她有些钦羡的神情，轻声问道：“夫人是不是有些羡慕他？”
泊欢有些不解地抬起头：“嗯？”
唐尧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羡慕宁重可以随时离开这个牢笼，飞向更远的天空。夫人心中还是更喜欢外面的世界多一点罢？”
泊欢知道他心中还是对她想要出宫的事情留有阴影，她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尽力地抚平他心中的不安和惶恐：“更喜欢外面的世界这话倒是真的，但臣妾现在已经没有非出去不可的执念了。臣妾现在都已经做了大昭的皇后了，难道陛下以为臣妾还会像从前那般不管不顾地抛下所有的责任和义务，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吗？”
唐尧终于松了口气，似笑非笑地打趣她：“看来这皇后之位还是没白给，至少让孤的好夫人学会了什么是责任和义务了。”
泊欢垂眸但笑，他拉着她的手进屋坐下，为她沏了杯热茶暖暖身子：“等过段时日国运稳定了，孤可以带夫人多出去走走。江南朔漠、岭南东洲，我们每年去一个地方，争取把整个大昭都走遍了。”
泊欢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要先回朔漠，臣妾真的是好久没有回家看看了。”
一提到曲家，唐尧顿时又想到了一件事。他看泊欢最近心情很是不错，怕说出来打搅到她的情绪，又怕始终不说总有一日她问起会更加生气地责怪自己。几番纠结之下，他还是挣扎着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泊欢抬头看他，他对上她碧色的眸，心中很是惶恐：“是关于你侄子的事……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活下来，当年那场火烧得太大了，等到孤赶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化成灰烬了。那段时日你一心求死，孤是为了给你找一个支撑下去的理由，所以才谎称他还活着……对不起，孤知道错了，孤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他知道她听自己说抱歉已经听得厌烦，但曾经欠下的债总是要尽力去弥补的。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骗她了，从此以后他做任何事都坦坦荡荡的，不再让她有任何的委屈和失望。
泊欢闻言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此刻却反而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模样的唐尧，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原来自己的生活，就是他用无数个谎言编织成的美梦。
可她又能怪他什么呢？
她有些叹息：“算了，臣妾不怪您，其实这是臣妾早就猜到了的结果。不是陛下在骗臣妾，是臣妾一直在骗自己。如今陛下说出来，臣妾反而觉得松了口气。不过既然说到了这里，您不妨把所有曾经捏造的谎言都摊开来和臣妾好好讲讲，放心，臣妾撑得住。”
唐尧赶紧摇头：“没有了，除了你侄子的事，孤再也没有什么事还瞒着你了。”
泊欢点了点头：“那就好，那这一桩事臣妾也不计较了。只要陛下记得以后别再犯就是了。”
唐尧一听她不生气，心里乐开了花，登时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以后有什么事孤都会拿出来和你讲，不会再憋在心里让彼此猜忌怀疑了，更不会用所谓的善意的谎言去欺骗你。”
他们都在试着让自己变得更成熟。
婚姻之道，便是在无数个如此的挫败和摸爬滚打之中，才被渐渐摸索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