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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泊欢从云烟阁上下来,转头就气哄哄地去了子阑宫。
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密道,打眼瞧见那个和尚依旧是一脸的波澜不兴。见人来,他顿下手中的经书,转头瞥她一眼,眉间笑意淡淡:“几日未见,施主又为何事而苦恼愤恨?”
泊欢坐在一旁的木椅上,为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仰头一口饮尽:“都说大昭气数败落,当权的太后和摄政王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已然将大昭整个的安危抛诸脑后了。看着自己生长的国度一点点走向无法挽回的地步,那种荒凉和挫败让人感到无比心慌……”
泊欢说着又饮了一杯茶,和尚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几眼:“施主,那茶是前日的,这两天有点忙,忘了换新的……”
连杯破茶都要与她作对,她嫌弃地吐了吐舌头,恼火地“嘭”地一声放下茶杯。和尚掩唇笑了笑,旋即道:“当权人都没有急的心思,施主跟着瞎急又有什么用呢?不如放安心些,天塌下来,总有高的顶着。”
泊欢瞪他一眼:“您是因为遁入空门太多年,早已六根清净、淡漠如尘,难以切身体会到身为一国臣民,在家国生死危难之际的紧迫和惶恐。”
和尚没有反驳她,垂下眼隔了许久才道:“……也曾感同身受过的。”
想当年宁家也曾为朝中奸佞横行而感到惴惴不安,几度陈情剖白,最终却被那个糊涂荒唐的掌权者给打下了无尽的炼狱,落得一世凄惨骂名潦倒收场。
于是从此对唐家的天下,便再也没有感同身受一说了。
一句话牵动了多年的隐痛,泊欢自知理亏,啧了一声低下头,挠挠脑袋没再说话。
和尚抱着经书望着佛像出神,脑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的沉默,泊欢按捺不住轻咳一声:“诵些经书听罢,让人凝神静气,我现在脑子乱得很。”
和尚点头继续开始敲鱼诵经,佛香经声萦绕在身旁,泊欢托腮静静听着,感觉心中宁静许多,不多时就趴在桌上睡下了。
夜晚的翊坤宫一派祥和静谧,游戎被太监搀扶着走进内殿,一路被带到太后跟前。
彼时太后已经卸去了繁复的华服妆容,懒散地倚在软榻上静候着他的到来。
眼见着人已被带到,太后挥手示意太监及一众伺候的宫女退下。
太监众人悄悄退场,离开时还不忘带上了宫门。
霎时间,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游戎眯着眼四处看了看,后知后觉殿内除了她俩空无一人:“不知太后深夜请草民前来,有何要事?”
太后倚在软榻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凑近些说话,哀家听不清。”
到了此刻,游戎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他硬着头皮走到了她跟前,甫一凑近便被她一把拽住,带到了膝边。
她暧昧地抚摸着他的发,轻声与他耳语:“游戎啊,我们错过了很多年……”
游戎心中激灵一下,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弹:“是草民福气浅薄,配不上太后一身荣光。”
太后没有反驳,抿唇目光转了几次,轻声道:“那支海棠步摇在哪呢?”
他思忖了片刻,随后退开些身,伸手把步摇从怀中掏出来,恭敬地递到了太后的跟前。
太后没有接,回手撤下了头上一众零散的小珠钗,一头乌黑浓密的墨发顿时披散如瀑。
她伸出指尖摸了摸他的手背,望着他的目光中眼波流转:“那时候年纪小放不开,你将它赠与我时,我都没有让你把它帮我簪上过……现在你帮我戴上它,好不好?”
游戎攥着那支海棠步摇,抬头将看未看地瞥她一眼,感觉整个心口都开始发烫了起来。
这是他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人,从他还是一无所有的看门护卫时,他就开始一直默默地仰望着她。今生穷尽一切拼命地追逐,也不过是想拼得与她并肩而行。
可惜的是她这些年越踏越高,高得他愈发难以企及。
他曾以为她这一生都会远在神坛了,却不想再多年之后,她竟然忽而走了下来,近到离自己只剩半步之遥。
半步之遥啊。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直起身将颤抖的指尖一步步贴近她的发。
太后闭上眼默默地等待了许久,一刻、两刻、三刻……
然而想象中的温柔迟迟没有落下。
太后迟疑着睁开眼,却见游戎已经酒醒大半,放下步摇仓皇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恕罪,草民实在惶恐,这样的举动……于理不合啊。”
太后深吸口气,强压抑住心头的愤恨,将声音放得很低:“游戎,先帝他已经过身啦……这世上再也没人敢说我们些什么了,这天下已经是我们的了,我们想如何便如何,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命人将海棠步摇交还给你,而你也收下回到了我身边,我以为我的心意你已经明白了。”
游戎被吓得清醒了一些,跪身退开了好几步,缓了半天才道:“礼教自在心中。您是大昭的太后,代表着整个大昭的颜面,我们不能这样不清不楚。”
太后走下高榻跪倒在他跟前,眼泪簌簌地掉,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她牵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外衫的盘扣上:“那你就不要当我是大昭的太后啊。我只是贺兰姝,是贺兰府中自幼与你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贺兰姝。”
游戎不敢再看她,深深地埋下头去:“太后请自重。”
她看着他已经冷淡的眉眼,有些绝望地吼叫道:“十余年前,你就因为世间那些所谓的礼教森严而放开了我的手。你总说走贺兰家为我铺好的路,会一生顺遂、通达显贵,可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快乐过?我年复一年地守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夜夜数着更漏声声,寂寞得快要发了狂。我躺在那个人的怀里时,想到的从来都只有你,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游戎如鲠在喉,眉目发颤地看着她,半晌才道:“错过便是错过了,草民与太后娘娘,的确是没有那个相守相伴的福气。草民已经看开放下,望您也能早日从失意中解脱出来……”
说罢,游戎起身匆匆地离开了翊坤宫。太后站起身朝着他的背影怒吼:“游戎,你就是个懦夫!”
游戎闻言微微顿住了脚步,旋即头也没回,径直走出了翊坤宫。
太后犹有不甘,踉跄着起身想追上他,一推开门却见唐尧正环胸站在门扉旁,冷眼地笑她:“记得那日小王提剑硬闯议事院时曾被太后拦下,当时您口口声声说,为了保全大昭的颜面,不可随意胡来。而今事到己身,您看您又是怎么做的呢?堂堂大昭太后对一个前朝旧臣念念不忘百般勾引,此事若传到前朝又会引起怎样的哗然您想象不到吗?”
太后系好半敞的衣襟,理好仪容冷艳地睨了他一眼:“议事院一事涉及的是国事,哀家的事是私事,怎可混为一谈?再说哀家是你的长辈,即使有什么不当之举也轮不到你来置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