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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摄政王的贴身玉佩在,泊欢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内殿。
内殿的门没关,秋风卷起偶有几片落叶飘进空旷的地上,平添几分萧索。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瞧见唐尧人正伏在内殿一隅的小书案上小憩。
先前他患病在身,许多太后拿不定主意的朝务就放在此处积压了许久。他今日腾出空处理政务,才处理完一小批,就已经累得不行,伏在案上直打瞌睡。
她怕吵到他,走过去时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她拿起放在衣架上的外袍搭在他身上,他被碰醒,迷糊地坐起身,打眼就撞上了她的一双碧色水眸。
她黛眉如山,眸光深浅沉浮,宛如酿了汤汤春波。
他不经意地心头一颤,扶额蹙起眉:“你是何人?”
她跪倒在地,将他曾交予自己的那枚玉佩双手呈上:“奴婢是宫中伺候的下人,日前曾有幸伴驾前往琼山一行。”
唐尧接过玉佩,仔细地打量她一眼,恍然想起了当日之事:“哦,原来是你,你才回来?病好些了吗?”
泊欢小心答复:“托殿下洪福,贱身已痊愈。”
唐尧点点头,扯下她才为自己披上一半的外袍,揉揉有些僵硬的脖子起身抻了个懒腰,侧眼看她还跪在地上,招呼她起身:“起来罢。本王这一病许久,连累你们这些当差的人终日提心吊胆,实在辛苦了。你就回到你该去的位置上,日后本王不会亏待你。”
泊欢颔首领命,转身小心地退了出去。
眼见她走远,唐尧立马唤进来一个守在门外的侍卫,指着她远去的背影道:“以后注意留心她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如果和太后那边的人有什么接触,马上就来向我禀报。”
他没忘禁军曾告诉过他,这是太后派来的人。
侍卫领命离开,唐尧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批改着未完的政务。
室内重新归于平静,仿佛无人来过。只是在偶尔某个瞬间,方才那双惊艳至极的胡人水眸还是会在不停地在脑海中闪现。
而且莫名其妙的,这让他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中原姑娘含笑的眼。
泊欢又回到了做打杂工的日子。
白日她在庭前庭后四处帮忙,晚上夜深人静,就悄悄溜去子阑宫去看望宁重。
月朗星稀的夜,众人都陷入了睡眠,她提着晨早为唐尧取膳时从御膳房顺来的一些小糕点,又溜到了子阑宫的地下暗宫。
日前她临出宫前,将宁涟留下的财产全都转赠给了她生前的那几个心腹,也将宁重一并托付给了那几个宫女。她们伺候宁重还算勤恳,日日也没有落下他的餐饭,泊欢再来探望他,看他和自己离开时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泊欢看了看周遭破旧的陈设,低声劝他:“从前您留在这里,一是因为韩辅国的迫害使您无处可去,二是因为还有咏太妃在,心里多少还有些念想。但事到而今,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韩辅国恐是早就记不得您了。再者说咏太妃也已故去,您也没必要非蜗居在这里了。这里又小又暗的,做什么也都不方便,憋憋屈屈怪苦恼的……您若是想,我可以给您找一个清闲的去处,天大地大,总有一处净土可供您安度余生。”
和尚许久未见她,看了她好几眼才想起她是谁。和尚敛眉笑了笑:“无妨,只要佛在心中,人间便处处是净土。房间不在大小,能遮风避雨便可。”
泊欢有些苦恼:“可那些人总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照顾您。陛下一日日长大,再过不久也到了该纳妃的年纪,子阑宫早晚会搬进新人,到时谁管您?您又该怎么办呢?”
和尚悠然地敲着木鱼,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冥冥之中,万事自有上苍安排,不必为还未发生之事而过分忧虑。”
泊欢轻叹一声,在他身旁坐下来:“摄政王殿下现今已经病愈了,有他撑着大昭皇室对抗韩辅国,扳倒韩辅国的机会就更大了。”
和尚闭着眼念经没有理会她,她兀自叨叨:“说起来也是大昭病了,国内国外都动荡不安,才会纵容一个朝臣嚣张至此……”
他被吵得实在头疼,忍不住出声打断她:“施主,夜已深了。”
泊欢顿时噤声,识相地点头起身:“那好,您早些歇息,奴婢改日再来。”
木门被“吱呀”一声合上,待到人声渐渐远去,和尚回过眸,透过虚掩的木门瞧了一眼那个姑娘离去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年少时那个执迷于红尘业障的自己。
如此执拗,如此疯魔。
泊欢很喜欢在前庭侍弄花草,整日看着那些小植物充满勃勃生机地茁壮成长,她心中的充实感便会多添一分。
这日夜里,泊欢才回房歇下,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雨落花叶的敲打声。
她掀开窗帘一看,窗外又是秋雨滂沱。庭中的花草还没来得及被遮掩,这一场秋雨过去,它们一定会被打得七零八落的。
思及此,泊欢登时披衣起身,穿着蓑衣戴上斗笠直朝雨幕深处冲去,将一盆盆的花草搬进花房里。
搬完一半的时候,雨势忽然变得奇大。大雨下得直起烟,浇得她实在看不清前路,于是她只好先躲到邻近的小亭里避会雨。
她匆匆跑进长廊,转到拐角时无意碰到了一个人。那人站在廊下,看她浑身湿气小心退了半步怕被她蹭上,侧目睨了她一眼,低声问道:“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她被吓得退了半步,摘下湿淋淋的小斗笠,抬头看了他一眼:“殿下怎么在这里?”
唐尧倒是老实怕受寒,一身狐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凝视着远处漆黑的夜幕。他手里把玩着一簇被挤出汁水的藤蔓叶片,有些叹息地看着檐下的雨幕:“烦心事太多,睡不着就出来走走。看你倒是勤勉,这么半天我瞧着这整个院子,就你在那里忙前忙后的。不让你白干,明日到账房领赏金去。”
她垂头谢恩:“谢殿下嘉奖。”
而后再是无话,他罢手示意她退下,她躬身慢慢远离他,站在长廊的另一边静待雨停。
约莫两刻钟后,暴雨渐歇。她重新戴上斗笠冲进雨幕,继续搬动庭中的花草,他站在檐下静静看她一会,最终默默地转身离去。
凉风拂过,这个夜里好似无人来过。